大公走进一间几乎封闭的屋子，随手把门关上。他生怕外面的凉风吹进来，影响到产妇的健康。
这屋子不同于宫殿中的，宽大、空洞、灰暗的房间。它并不宽敞，也并不华丽，却显得朴实温馨，充盈着淡淡的乳香。窗帘拉开了一条缝，一名年轻的女性抱着婴儿坐在窗前，她是乳娘；另一名年轻的女性正轻手轻脚地拾掇屋子；一个老妇人坐在床前，眯着老花眼织着长袜，不时抬眼望一望床内，点头满意地微笑。
见到大公走入房间，她们纷纷起身行礼，引起一阵响动，使得在床上小憩的女主人醒了过来。大公挥挥手，坐到床沿，握住起身半躺在床上的大公妃的手。
“今天的脸色看起来很不错。”大公温柔地微笑着。
“我觉得已经恢复了。可她们还是不肯让我下地。老呆在这房间里，见不到大地、天空、森林与河流，对我来说反而是更难过的事。”面颊呈现健康玫瑰色的大公妃指着那些照顾她的人，说她们太过小心了。
大公安慰似的吻了吻妻子的脸。“再忍耐一下吧。大地女神的教义中不是有吃苦和忍耐吗？如果恢复的不错，说不定可以早点出来的。”
“我知道你又在哄我了。”大公妃浅浅地，嗔怪地笑了。“早点出来？还是不要作这种指望吧。”
那老妇人也笑了。“大公妃殿下是很听话的，可就是老想着要下地。如果她现在真能安心躺着，以她的体质，说不定真可以早点恢复正常生活的。”
大公妃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这使她看起来更象个少女。“安卡，为了让我安心躺着而说谎可不好哦。其实我早就知道，不足一个月你们决不会放过我的。”
她抬起头，目光寻找着自己的婴儿。
乳娘赶紧将孩子交到她手上。
瑞切丝抱着孩子，逗他，哄他，向他笑，也向她丈夫笑。大公一只手将妻子拥在怀里，另一只手抚弄着孩子，脸上露出幸福满足的平静。
“看，他在抓你的手指呢。”大公妃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瞧他抓的多么有力，将来他一定会超过你的。”大公妃用手指轻点着宝宝的小鼻子。“艾瑞克，你这个小贪吃，一定要超过你父亲哦。”她叫着孩子的小名。
婴儿眯起漂亮的蔚蓝色眼睛，格格地笑了起来。他天庭饱满，皮肤白皙，身体健壮，一双眼睛极有灵气。
每个婴孩都是一个小小的天使，让人越看越爱，难以割舍。
“好了，时候不早，也该出发了。”大公说道。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换洗的毛巾、尿布、衣服鞋袜、被单毛毯什么的？”大公妃问道。
“好了。”其他人回答说。
“把精灵露取来。”她说。
侍女拿来一只红木匣，打开它。在华贵的天鹅绒当中，有一只璀璨夺目的细嘴水晶瓶，瓶内满满地盛着透明的液体。
大公妃对乳娘说：“这是精灵的魔法露，是我十五岁升任祭司时，一位精灵赠送给我的礼物。这孩子胃口好，我一个人的奶水不足，还要你帮忙。这次，我不能去，但孩子可不能饿着，不够了，就暂且用这个喂他吧。记住，一次只能喂一滴。一滴就足够了。普通人只要喝六滴，一天内就不用吃其他任何东西了。据说，长期服用有强生健体的功效，但这么珍贵的东西，没人试过，我怕对婴儿有什么不利影响，也轻易不敢给艾瑞克喝。这次的洗礼仪式因为是最完整的，所以要持续五天之久。把这个带去，短期是没有问题的。我也放心些。虽然这么多的精灵露，足够一个普通人用上半年了，不过我们在这里也用不着……”
“我知道的，”乳娘笑着说，“如果真的把小公爵给饿着了，森月族的小公主第一个不会放过我的。”
大公妃没好气地瞪了她丈夫一眼。“为了王国的安宁，咱家艾瑞克还没出生就被你给卖了。万一那个小公主长的跟妖怪似的，我一定跟你没完！”
大公苦笑着叹气。“当时也不知道两边的性别，如果都是男孩，结为兄弟不是挺好吗。”
“如果咱家是女孩，对方是个一身蛮肉的野人，你也忍心把女儿嫁出去？”大公妃还不依不饶地。
“可现在不是我们是男那边是女嘛。”大公只有苦笑。他自己也觉得，这对孩子来说不公平。
大公妃无奈地摇头。“前两天森月族的信鸽传来消息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两个孩子只差一天半，这也是一种缘分吧。现在，只有祈祷他们家是个温柔美丽的小公主了。”
“如果能有你一半就好了。”大公笑着说。
大公妃也笑了。“象我可不行，咱家孩子老实，要吃小亏的。”
“吃亏就是占便宜，占便宜就是吃亏。”大公微笑点头说。
“好啊，那您就多‘占点便宜’吧，大公殿下。”
“敢不遵命。”
又一名侍女小心推门而入，垂头站立一旁。确实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大公妃把婴儿抱在怀里，温暖洁净的手握住婴儿的小手，放在二人胸前，闭上眼睛，神色慈宁祥和。
大公妃把婴儿抱在怀里，温暖洁净的手握住婴儿的小手，放在二人胸前，闭上眼睛。
“我们祈求大地的丰饶，我们感谢自然的赐予，愿玛利亚女神与我们同在。”
她默念着祷文，然后依依不舍地把孩子交到奶娘手里，又叮嘱了一番路上注意的事情。
大公吻别了妻子，来到城堡大门。
中年人在城堡大门等待着。
一名年轻的随从——见习骑士跟在他身后，牵着马，以渴望急切的表情向内张望。
几名士兵全副武装，站在门前纹丝不动，乍一看还以为是几座雕像。他们铁一般的定力与意志非同寻常，与那名见习骑士形成鲜明的对比。
忽然，见习骑士双眼中的渴望转为仰慕崇敬的光芒。年轻人见到他心中完美的英雄时，比见到恋人还要激动紧张。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脸色也微微泛红。因为，骑在那匹披着银铠的白马上走过来的，正是大公本人。
大公三十中旬，俊秀的面庞加上些许久经战场的风霜，配合清澈的蓝色眼睛，将年轻和成熟这两种相反的气质自然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他独有的，无人能模仿的风采。
他身着便装，白色披风。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和蔼。你时刻可以感到他内心的认真与真诚，感到一种糅合了智慧、自信和执着的力量，及因成熟而内敛的王者之气。被望的人都从心底怀有敬畏。因为他们察觉到，在他那和蔼的眼神之下，自己的一切都几乎是透明的。
撇开大公的地位不谈，他是王国第一骑士，剑术之优秀，在他之下的几位骑士，就算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是常胜的英雄，从十五岁开始就创下了无数的战绩，哪怕他曾经的敌人也对他敬佩有加。
虽然，他曾败在暗夜公爵的手上，但这并非耻辱。暗夜公爵的力量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对人类来说，单独面对暗夜公爵远比独自面对一条成年的飞龙要可怕。龙爪下还有人能够逃生，而在圣剑出现前，暗夜公爵手下，只有死路一条。
但大公却是数千年来，唯一能让暗夜公爵网开一面的对手，单是这点，就足以令人景仰。
再骄傲的骑士，在他的面前也要低下高贵的头颅，不是对一位大公，而是对另一位骑士。
那些贵族的名媛，无一不对他的妻子万分嫉妒：她不过是一介平民，虽是大地女神的主祭（据说为结婚而放弃了大主祭的职位），在大地女神院中享有极高的地位，但在信仰天空光明神的光明教会占绝对统治地位的人类社会，没有任何权威可言，与他们贵族根本没有相提并论的资格。她们无法相信，那么英俊潇洒的大公，公认最温柔的丈夫，竟是一座比最无趣的男人还要难以攻破的堡垒。他对贵妇小姐们的殷勤从来不屑一顾，让一些异想天开的女人认为是她的妻子对他下了莫须有的束缚魔咒。
在充斥着上流社会的无数绯闻流言中，没有一条是关于他的。他更经常住到这僻静的白石城堡来，以避开贵族社会繁杂无聊的交际活动。
正在见习骑士陶醉激动的时候，城堡外传来喊话，与城墙上的守卫对答。门口的士兵早已进入戒备状态，雕像开始活动了。另一队卫兵以整齐的队形跑到门口，和原先的卫兵一起，设置路障，占据有利位置，形成防御队形，如临大敌一般。
他们显然久经训练，迅速而又井然有序。或许这是小题大做，但他们决不会留给敌人一丝的空隙。作为大公且是王国第一骑士的近卫军，他们的确是精锐中的精锐。
城门打开，吊桥放下。
两名士兵跑向停在城堡外的两辆货运马车。马车至吊桥还有一段距离，如果马车强行冲入，一定会掉入堑沟摔个粉碎。
马车被快速彻底地检查了一遍，而后才放过吊桥。车一入城，桥立刻拉起。
在这非常的情况下，他们采取了完全临战的纪律和措施
马车进入城堡，再接受一遍检查后，转到后面去了。
嗅到马车飘出的面包香气，中年人象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大公说道：“为什么现在还用城堡外的食物？食物方面有没有人检查？有些不太可靠的消息说，里格大公可能会直接对您下手！投毒是相当方便的手段。”
大公皱了皱眉。“我们一直以来都用康德和卡斯拉克的面包，他们的面包和点心质量上佳。内部供应对城堡储备消耗不小，且未必能得到及时安全的补给，现在还没有必要。至于投毒？应该不会吧。”
与其说他不相信投毒，倒不如说，他不愿相信亲兄弟会向他下毒手这种事情，即便在目前这剑拔弩张的情况下。政治上的斗争是不可避免的，但直接的手足相残就令人难以接受了。
“侯爵大人，请勿担心。”随侍在大公身后的法亚开口了。
侍卫们对此早有预防。面包本身由两家分别供应，进来的食物都有专人检验，大公及大公妃等人的食物更必须有人事先试用，确保安全；城堡内的饮水每天检查三遍，使用毒药是无法达到目的的。法亚如此解释道。
“你们安全工作做的很彻底嘛。”大公有些意外地苦笑着。他似乎也并不完全了解这些事情。
“既然法亚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侯爵叹了口气。“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三队士兵、一队骑士和一队身批盔甲，手持长矛的半人马，整齐地护送在一辆式样已经有些过时，却相当结实的箱式马车周围，走了过来。乳娘抱着小公爵，与一名侍女坐在马车中。
这相当于一个营的兵力，但要同时护送大公和小公爵，确实是太单薄了。
侯爵愕然问道：“只有这么一点人？”
“恩。他们都是能以一当十的骑士。对付野兽和一般的意外情况已经足够了。”大公说。
“如果有人袭击怎么办？”
法亚笑了：“这么短的路程，又没有伏击的条件，以殿下的剑术与智慧，加上白银的速度，在护卫的配合下，除非出动大军，有谁能挡住殿下回来的路！而大军的调度是必须殿下点头的。就算是贺特纳斯，未经殿下同意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公那披着银铠的纯白色骏马：白银打了个响鼻，骄傲地晃着耳朵。它似乎也知道刚才他们提到了自己。
“但小公爵……”侯爵仍然不放心。
大公摇了摇头。“这你不用担心。如果要袭击，目标第一个应该是我。只要我还安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侯爵只得同意，情况也确实如此。如果大公的亲人出事，试问有谁能抵挡住大公手下，几乎是整个王国所有正规军团的报复！
一行人离开城堡，进入雾气中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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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10-6 21: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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