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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six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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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哪?”
托芘目光飘忽地叼着笔帽,一会又拿笔帽敲牙齿,眼睫微垂地看着莱飞快地写抄下显示器上的一组数据,精准地做着标记——是的,精确无误。所有人都各司其职,被安排得齿轮咬合般天衣无缝……全体竭尽全力,所有作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很快——她知道——这儿准备的一切就会受到检验。
//……只要那个碇到来,一切就将都揭晓……如果他能来的话……//
“他会来的,不用担心。”莱头也不抬,按部就班地修改脚本的细枝末节。
“嗯……那你说,他会不会很可爱啊?”
这问题相当傻。在莱眼里,显得尤其白痴——当然托芘才不介意他的想法,她实在累了……六天连续没日没夜地编码,每进行一步都还要和工程师以及外观设计师不断交涉——而现在莱只是从工作中抬头,扶额带笑,目光温和地扫过面前黑着眼圈的金发小女士。
“碇真嗣,25岁,身高5英尺又10英寸(177.9cm),145磅(65.83kg)……”黑发研究员叹了口气,“……但最近一次体检表明,他在那次袭击之后至少瘦了10磅(4.54kg)……不过我想,他还是能为我们工作的。”
托芘没说话。碇受到的致命袭击一事给所有人心理蒙上一层阴影,她知道,那个负责监视并保护第三适格者的人轻则革职,重则丧命……目前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在这种紧要关头,上层应该会杀一儆百。
//……我们监视了他那么久,却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发生了这种事……//
幸好,碇还算安然无恙……有些流言蜚语,说碇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合作了。
//真是感谢上帝……//
电话响了,莱将钢笔换了只手,够着接了电话,手里的活却没停下,还在修改那份被他称为“几近完美”的脚本。当莱转向托芘的瞬间,托芘期待地张大了眼睛。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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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乘电梯下降到一个地下要塞。这里乍看之下似乎和NERV近似,但真嗣却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似曾相识。这里不是NERV。并不是因为这里不是第三新东京——而应该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是的,嵌满了无数的显示器,光秃秃的墙壁,电子器械熟悉的焦电味挥散在凝滞的空气中,身边的一切全部经过严格消毒,明亮得令人目眩……但真嗣还是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不是SEELE最好,他们都……//真嗣环顾四周,却只看见几位年逾不惑的男性——像他父亲那么大的人现在应该都不在世了
//——每个人都那么年轻……父亲,你还想害死谁?除了丽,还有谁愿意陪你一起赴死?//
真嗣通过走廊时,一些穿白大褂的人侧目,跟在他身后一个戴眼镜的家伙有意无意地推了推他的背,催他快走……
诡异的安静穿过走廊蛰伏在楼梯上,鞋子在光洁的楼梯段面上行走的轻响吸引了黑发男子,他的手摩挲着光亮的楼梯扶手……
//声音和从前一样……就好像我从未离开……从未离开过……//
突然感受到一阵莫名的幽闭恐惧。但真嗣依旧向前移动着脚步,他只咽了咽口水,然后在胸中用力强迫精神摆脱这种冲击带来的恍惚,驱散紧张和恐惧……
他不想来这,屋子和走廊还有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十年前接合完美得令人窒息,荧光灯因电压不稳而在头顶压迫地闪烁,这被李林砌出的世界虚无又空洞……他正踏上一条再无法回头的路,一场未知却熟悉的噩梦……
真嗣努力回忆着驾驶EVA时的感觉,但除了那凉滑贴合的驾驶席,他所能想到的只有……
//血的味道//
——然后禁锢,暴走,无助……被埋葬在高楼林立之间,EVA嘶吼前一刻的绝望——
//妈妈……我消融飘摇着,在初号机里……对面妈妈在那里……//
/如果他们毁掉了EVA……那意味着妈妈也被杀死了……/这种念头突兀地在脑中一闪而过。
/妈妈最后的存在也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
啊啊,有意思,活生生的父亲突然死亡的时候他却没有如此悲伤。
再没什么能回忆起来的了……而,这次的情形又是如此相似,他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适格者,初战之前没有接受任何训练,什么都没有准备……没有模拟战斗……什么都没有——
//没有捏碎冬的二插入栓的触感,没有薰在掌心里残酷的记忆……//
恐惧如影随形,十年前的少年除了妥协别无他法,他喘息着逃避着,强迫自己停止思考,拒绝回忆的伤害……他摇头驱散那些痛苦的记忆,动作轻得不易察觉,不能放松警惕给那些人可乘之机。
他们在走廊与房间之间穿梭着,这里好似没有尽头一般,只是时不时会有研究员瞥他一眼,似乎对于他的到来感到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无视那些异样的目光,黑发青年也禁不住好奇……这个计划以前不存在么?
——这里不是SEELE的支部吗?在这建筑物匆忙建起的时候又发生了些什么?
//目之所及都是些诡异的结构,这里的布局像小孩子搭积木一样毫无章法可言……建立的时候就没有图纸吗……//
真嗣只是跟着他们,等待那扇终将向他开启的门扉,他会驻足彼处,新机体压迫一般地俯视着他。一张陌生……衰老……不怎么友善……不过还算不上敌人的脸,或者……是一架新EVA。
//很不自然……这里的人看起来——很异常……//
黑发男子不小心又掉入了沉思,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些话里是否有什么他还没有了解的深意……
最后,他们进入了一间可以理解成中央控制室的房间。但是这里没有EVA或者说没有任何看起来类似机甲的东西,他只看到几天前的那个灰风衣正和一位穿白大褂的谈论着什么,那人向这边瞥了一眼,退到一旁;然后他转过来,脸上带着令人厌恶的虚伪笑容。
“啊,这不是碇先生嘛……”男人向他挥手说道,刚才那个看着像研究员的人站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真嗣看着那个人,女孩子一头金色的短发在死气沉沉的荧光灯下却像跃动的阳光一般朝气蓬勃……她快速完成手里的工作,走到真嗣身边。
灰衣男子抬手引荐,“这些是我们的主要技术人员,这位是……”
“不必了。”真嗣毫不犹豫地打断了男人的话,摆了摆手说,“不用介绍了……他们叫什么与我无关,告诉我你们要我做什么吧。”
他不想认识这些人。特别是——看见了那个金发女子之后,看得出她是个相当不错的人,如果他愿意,他们很容易成为朋友……
//不需要了……我再也不需要朋友了……明日香,美里,绫波什么的,都不需要了,别在我身边,留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失去朋友的心痛,已经够了……//
这里不会成为下一个NERV……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懂得心如止水。
灰衣男子的手停在半空,眼睛里划过狡黠的光芒,在放下手之前,他那虚假的笑容里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感情,或许是钦佩也说不定……
//我不再渴望……不再渴望别人的认同……不需要了……//
“好的,碇先生,那我们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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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因为原始数据已经损毁……我们只能另想办法来代替EVA的绝对领域……”
真嗣没怎么听进去,那女子的前三句话已经告诉了他足够的信息。
首先,女子会成为他的朋友,无论他是否愿意。她的名字叫托芘,正带着温婉又亲切的笑容轻声向他解释着什么,如果她能再提起点勇气的话,好像随时都可能和他握手一样。这亲切温暖让真嗣瞬间想起了本,这样好的人实在令人无法拒绝……他不得不装作冷漠而疏离,来抵抗她所散发出的善意。
第二……他之前的疑虑又加深了:这里的人们和NERV实在太像了。托芘提到的“未知”的系统问题和“新”的研发使他相信,这或许是重建的NERV……如果假定SEELE已经消失的话,这一切也是合理的……最终一切会走向何处……
……父亲到底干了什么罪恶的勾当?!在美里让他逃脱之后,NERV和SEELE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因此,我们开发了AT力场的替代系统……虽然和初号机的绝对领域作用效果不太一样,但是没关系,这系统更加可靠,而且,所有EVA都已经被毁掉了……”
“你们杀了我母亲。”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脱口而出——而身边有众多的研究员和一个打从开始他就不相信的男人,身后还有两个把守出口的高大持枪男子……但是,真嗣发现他已经无法忍受托芘脸上疑惑的表情,他无法接受托芘认为绝对领域不可靠,是件什么无足轻重的东西……
“抱歉,您说什么?”托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真嗣不用看也知道,他勾起了这研究员极大的好奇心。
“绝对领域……是源自我母亲的,我搭上EVA的时候她就会保护我。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的适格者都没有母亲,她们的灵魂进入机体成为神经控制系统的一部分。”真嗣的一席话叫托芘目瞪口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灰衣男子毫无动容。“在SEELE……在你们毁掉EVA的同时,你们杀死了我的母亲。”
托芘盯着他,惊讶地说不出话,她无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阐述。灰衣男子只是看着他……真嗣看见他眼底闪过一抹未知的色彩,似乎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不过,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他们所能做的最多也不过是杀了他,虽然真嗣并不是真的想死……但是……
//……我也不是非活下去不可。//
他们到达下一扇门之前,静默一直持续着,真嗣吃惊地看到了他在NERV所习惯的一切。高权限、高机密、需要识别和虹膜扫描才可以进入的区域……灰衣灰发的男子上前,敲进了一些他的个人信息……
之后他们换乘另一部电梯继续下降。
//到了最后……他们还是改不了保密的习惯……//
令人吃惊的是,电梯最终停下来时,没有类似EVA格纳库的门开启,反倒是另一扇门打开了……一扇扇安全门接连开启,一支装备了重型武器的警卫队突入视野,而他们像蜡像一般对眼前的人们毫无反应……
真嗣不得不再次慎重地考虑:等到他们真正进入了最终的目的地后,这些人的任务可能就不仅仅是守卫这么简单了。
一道厚重的闸门突然升起,将此处隔离成了一个独立空间。
在意识到周围的变化之后,真嗣冲上了一阵恶心,视野瞬间笼罩在橙色的阴霾之下……最后的底线瞬间崩塌了。
//丽……丽……丽……还是丽,大家都是丽,LCL中漂浮着的没有灵魂的容器……//
那个以母亲为蓝本的——丽——到底是谁?
和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但是这一次,LCL里只有一个“人”:
亚当,钉在红色十字架上的亚当,白色的巨人散发着魔性,令真嗣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目光……美里小姐希望他忘掉的东西,他永远忘不掉的东西……
庞然大物像当年的丽一样漂浮在LCL中……虽然覆盖着SEELE七目面具的它连“活着”都算不上。很快黑发男子便扭转开了视线,莫名的恐惧……在那躯体里有什么东西,不是人类却非常相似的东西……恐惧与绝望瞬间双双将他捏进手心,尖笑着压堵着耳膜,真嗣禁不住全身战栗……
“莉莉丝……”
真嗣猛然回身,盯着灰衣男子。他显然没有注意到面前的青年心慌意乱……
“看来你是知道了,亚当在她后面……我们让他这么悬浮在LCL里来防止其腐败或者其他什么可能出现的问题。”
真嗣撇开头,他现在不想看亚当一眼,莉莉丝……模糊的印象逐渐明晰起来——
不,那不是亚当。
虽然看不清一些细枝末节,但是他还是想起来了,想起那双烧伤的手上扭曲盘踞着的……尾巴……?真嗣又是一阵恶心。
“令尊已经将亚当植入到他的手心里了……”
真嗣感到头晕目眩,十年前那些被迫亲睹的真相在脑里瞬间滚开着上浮起来了,他努力站稳脚跟,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这些都可能引起灰衣男子的注意。但灰衣男子只是语调明快地问:
“什么……难道都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真嗣没有回答,只是苍白着脸色注视着前方,除了呼吸和对那庞然大物着魔般的好奇心,他的世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他们撒谎——
在LCL里……他父亲的……亚当……他的……
——他们在说谎,不是那样的——
……父亲的手。
连灯光也像对他恶作剧一般,他看见了那抽动扭曲的尾椎,黑发男子瞪着它,极力压制着自己。好恶心……好压抑……不能逃不能逃……意识好模糊……
//……呼吸,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我已经看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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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乘着电梯上升,并不是回到地面,只是向上几层。在电梯里着实没有什么话语上的隐私可言,大家都挤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但电梯一开始上升托芘就凑到真嗣身边开口了:
“我们一般是不去刚才的地方的,但是我认为他是想让你知道,我们已经得到了使徒们想要的东西了……”托芘的蓝眼睛担心地凝视着真嗣,她的声音因焦虑而微微颤抖,“碇先生,您还好吧?您脸色很差……”
“真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这个词的,刚才的橘黄色所见所闻还死死扒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恶心,厌恶,否认,拒绝……“请……叫我真嗣就可以……”
黑发男子混乱的思维终于集中在另一个问题上,他左右为难,最后开了口:
“……已经没有……”真嗣咽了咽唾沫,现在他们走在一条狭长的通道里,没有人会特意去注视他,他感到一丝侥幸,“我还在这儿干什么呢……都已经没有使徒了……我已经消灭了——”他突然哽住,尘封的伤痕再次裂开,心痛让他不由得颤抖着倒抽了一口气,只觉得无比厌恶,“NERV已经消灭了所有使徒。”
“从他面前有火,向河出发……”
很明显,这被流畅地低吟的篇章已经深深地烙印在说话之人的心里。
“侍奉他的有千千,在他面前侍立的有万万。他坐着要行审判,案卷都展开了。”
灰衣男子不再说话,眼角流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但是,就像先前一样,这笑容并不适合他。
“《但以理书》第七章第十节……”他轻声笑了,声音中透着玩世不恭,“侍立者万万,侍立者万万……碇先生,您该不会真的认为NERV消灭了所有使徒吧?”
真嗣不知道自己张嘴想说什么,于是无趣地闭了嘴,他们进入了另一个房间,在那房间的正中央,他的战斗服正安静地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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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男子让到一边,他油光服帖的灰发在荧光灯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荧荧得好像磷火一般。真嗣看着托芘焦躁地踱来踱去,另一个研究员模样的人也盯着她,微眯的眼睛里有一丝耐人寻味的期待,但是……所有的目光还是集中在自己身上。托芘紧张期待地眨着眼睛,还没有想好要说些什么,只是等着看他如何行动。
//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件战斗服……//
一件战斗服……但是很快真嗣就发觉到,它并不普通,和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件战斗服都不一样……
真嗣谨慎地走近那件衣服,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犹豫,那战斗服套在一个无面的假人身上。见没有人反对,他便伸出手触碰那光滑的面料,战斗服的肩部异常僵硬——
——/有意思……这衣服的设计有着前所未有的想象力,这坚硬的……/
战斗服表层是坚硬的装甲,真嗣突然开始思考……这样的话在驾驶舱里不是太硬了吗,这不像他以前穿过的有薄装甲的战斗服,轻型装甲有减震功能……但是这装甲太厚了,摸起来很光滑,材质近似陶瓷,但真嗣知道,这一切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简单。这衣服的颜色吸收了光一般,在深灰色的深处泛出明亮的光,就像海豚的皮肤,他目不转睛地审视着这深浅不一,诡异的死灰。
装甲覆盖了全身,从脖颈延伸到腰线,只有膝盖的接缝处能稍微看见一些正常的材料。还是没有人出声,真嗣便大胆地按了按上身和臀部的部分……惊讶地发现那诡异的面料似乎在反推他……
//什么……?//
真嗣围着战斗服踱步,仔细地打量着,就像在欣赏一辆梦想中的跑车……虽然他完全有能力送自己一辆人人艳羡的跑车,但却完全没这么想过。
现在似乎没有查看战斗服的价值,那衣服就那么戳在那儿,如果把它垂直劈开,就好像镜中镜外一般对称得诡异——//除了……//
真嗣眯起眼睛看着腿部侧面装甲上刻嵌的一行黑色字母,他的英语口语比较好,阅读稍差,那一行字母他不认识,只是被衣服的反光晃得有点晕……
//蒂普……?蒂普希尔……?什么意思……//
“蒂斐厄斯。”【译者注:蒂斐厄斯Tiphereth(希伯来语) 又写作Tiferet (译为“装饰品”) , Tifaret, Tifereth, Tyfereth, 也是我们所说的Rakhamim (希伯来语:仁慈,怜悯) 或者Shalom (希伯来语:和平),卡巴拉生命之树第六位(中间上数第二个圈),犹太教至高信仰,象征“灵性”,“平衡”,“融合”,“美”,“奇迹”,“怜悯”以及“男子气概”】托芘走上前大声地说,她对真嗣所表现出来的兴趣感到非常满意,“这是它的名字……虽然只是实验型,但是以后的量产型也准备用这个名字。”她兴奋地说着,清澈的大眼睛熠熠生辉,“您想试试它吗,碇先……唔,我是说真嗣?”
黑发青年稍微低头向旁边撤了半步,以便和托芘拉开距离,他摆了摆手,阻止托芘继续说下去……至少让他先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吧。
“嗯……好吧……我承认……这个和我以前穿的战斗服大不一样,它……”他抬起头,并不是看托芘,而是注视着那个能给他最终答案的灰衣男子,“但是我想看看……EVA在哪?”
真嗣无视托芘因不快而皱起的眉头,而灰发男子——也许他是掌握整个机密的人,那个唯一和SEELE有某种关联的人——只是笑了笑。
“碇先生……”灰衣男子抬手示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灰色的装甲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柔光,真嗣转过身去,看见托芘托着一只配套的头盔。
“蒂斐厄斯?是?你?的?E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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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怎么办,真嗣?”
托芘小心翼翼地仰视他开了口,她明显比刚才认真许多。真嗣轻轻点点头,他感到手里的头盔轻若无物,战斗服贴合得就像第二层皮肤,黑发青年不得不用余光一遍遍确认自己真的已经穿衣服了。
“这感觉有点像穿着EVA……”他低声说道,小心地活动一下以便确认战斗服的潜在性能。轻微的活动就能感到身体里交织共鸣起难以言喻的力量,但这力量又好像并非他所有……他能听见托芘快速念叨着说明,他仔细聆听,比驾驶初号机的时候还要用心……
//……因为你知道,也许冬二……他可能还……//
“同步率70%……上升至75%……80%……比我们预想中的还要好……”
“如果您能再胖一点应该会获得更好的数值,碇先生。战斗服是为遭遇袭击之前的你量身定做的……现在您穿着有点松,不过现在这种偏差无法修正。”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托芘以外的研究员说话,他的声音严厉而冰冷,没有一丝感情……那个裹在灰色外壳里的男子冷酷得让他想起了他父亲,虽然他的眼睛是浅棕色的,但他给人的印象依然是从里到外还是没有任何神采的灰色……
那双眼睛穿透灰白凝视着他,静静地看着。
“同步率稳定在91%……真难以置信……”
“你想试着驾驶一次吗,碇先生?”灰衣男子终于开口说话了,但是这仅有的话语也像他本人一样令人生厌,真嗣知道这房间里危机四伏,看不见的危险——无论如何都要驾驶蒂斐厄斯了——这再一次与他的个人意志无关……
//同步率91%……但是只穿着战斗服的我,怎么战斗啊,虽然薰说过绝对领域是谁人都有的……这大概只是一次同步率测试吧。妈妈已经不在了,再不会保护我了。我孤身一人……即使是死,也依旧是孑然一身吧。//
“我准备好了。”
袭击突如其来,真嗣在作出反应之前犹豫了一下,如果袭击不会来呢……如果他有选择的权利呢……
黑发男子听见轻微的嘶嘶声,一连串短促的爆炸声,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胳膊就像感应到什么一样地抬了起来,他惊异地发现胳膊竟然如某种以快速生长著称的菌类一般膨大生长……手臂四周倏然延展出不知名的火力装置,咆吼旋转着开火,空间中瞬间溢满硝烟。
“一级防御体系……运转正常……”
真嗣透过头盔听见托芘正和其他研究员讨论着什么,声音真切得好像她正在他脑海里讲话,但是在其它装置开启之前他就已经没时间担心疑惑或者生气了……真嗣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空跃起,闪动着凭空倒悬在测试间顶棚中央;尽管这些都并非他有意为之;直到他仰头看见明晃晃的刀刃破壁而出,如果没有刚才的闪避动作,他早已就给劈成两半了……一定会的。
//……战斗服……它会比我先察觉这一切……//
一定是这样的……战斗服对他的意识做出反应,对危险的直觉甚至比思想更快……无论那些数值怎样,这种协调简直堪称完美。
但这一切令他无法抑制地愤怒,和之前太相似了,父亲,傀儡插入栓——他的生命,他的未来,所有他的一切,都听天由命……
//够了,够了!//
他们是想测试战斗服的性能吗?无论如何,好吧他逃不掉了……从现在起,他的战斗开始了。
蓄力的瞬间就爆发,凌空跃起,真嗣又发现手臂已经抬起,他的目光再次聚焦时,刃已在手,看起来有点像高震荡粒子刀——不,这么说也不准确……真嗣向前全神贯注,那利刃便尖啸着刺穿空气在面前开道,对任何使徒都可谓致命的武器……然后从不存在的空隙中劈出短暂的间隙,时间凝冻,让他足以看清破绽,奋力扑过去……仿佛溺死在硝烟弥漫的空气里,他在硝烟中似乎听见了自己喉间的呼吼,却已不能分辨自己是在怒吼还是哭喊。
真嗣反手一划便击碎了障碍物,整个手臂在空气中刮削成利刃,摧枯拉朽之势割裂长空。他在墙壁间徒步翻飞旋舞,在每次可能的袭击出现前完成闪避……
钢铁哀鸣的断裂声不绝于耳,这宛如破灭一般的场景中,只有真嗣纯净的灰色身影飞跑着,垂直的墙壁对他已成为更大的闪躲场地,他可以利用全部空间精准地躲避过攻击,大口径连发子弹追随着他的脚步,在墙壁与地面之间描绘出他经过的路线……
……不过已经没有用了,真嗣锁定了敌人的位置,巨大的加农炮流丽地绽开花柄绽开花叶,喷薄着金黄色的鸣动反应挨上了天花板,真嗣感到整个战斗服辉映着他的意识,于是,他发出指令——
//破//
真嗣并没有停下来,他奋力一跳,再次跃入空中,回身躲开最后几柄长梭,尖锐的利物从他张开的双臂内侧险险地擦过去。他扔垃圾一般随手扯下加农炮,钢制的花瓣凋零,缀着断得参差不齐的电线向下陨落入烟海。
借着侧壁的缓冲,真嗣稳稳地在正常重力面着陆,他稍微有点惊讶,经过这样一场混战,自己竟安然无恙地站在屋子中央……他静静地等着……等待又一轮袭击的开始……他察觉到自己冷静得面不改色,嘴角牵动着几乎要挽起个讽刺的微笑。
他们给了他无与伦比的武器,但是真嗣仍不清楚,他们究竟要让他做什么……他只是低头绞着手指……驾驶EVA的时候虽然有同步率,但是置身于机体之中毕竟还是会有距离感,现在的战斗方式使这种距离极大缩小……他不知道实战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是否会亲手扼住薰的咽喉……
//不要啊不要啊不要!神啊,求您不要啊……//
真嗣实在不想再去理会这次模拟实战,他扯下那令他感到窒息的头盔,贪婪地呼吸着实验室里还算新鲜的空气。但是金属和硝烟的气息都时刻提醒着他目前的处境。
真嗣还依稀能听见手中的头盔里传来的尖细的通话声,他抬起头,看见托芘在飞奔下楼之前兴高采烈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她一定会马上下来做各种进一步的检测。真嗣依旧扬着头,他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灰衣男子。那人冷冷地看着他,薄唇勾起一个冷淡的微笑,眯起的眼睛里透出愿望达成一般的狡黠。这灰发男子是个嗜血狂徒,一定是的……但是,直到现在真嗣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同步率,反应速度……啊~我们读取到的各项数值均已达到最大,您对这个数值有何看法?”
托芘问得飞快,黑发男子听了只觉得一阵厌恶,托芘兴奋地检查着战斗服的各个部分,这儿看看那儿按按,摸摸刀刃,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东西……真嗣厌恶地闪在一边。
“……防御体系,是从哪里来的?”
真嗣的指尖从手腕滑到肘部,试图寻找答案,手臂处的电镀层非常平滑,完全无法寻觅嵌入电路的痕迹,似乎没有什么装置能展开那样的火力屏障。
托芘一边忙不迭地做着各项检验,一边叽里呱啦地吐出一堆真嗣听不懂的技术名词,真嗣索性置之不理,就当她是说给那奇怪的战斗服听的。
托芘检查完臀部的部分,理所当然地伸手向大腿内侧时,真嗣故意闪在一边,打断了她。
小研究员抬起头迷惑地看着真嗣,又低头看看自己在戳什么地方,忽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她尴尬地笑了笑,两颊团起绯红……
“唔呀……抱歉哈……”
真嗣没说什么……他发现,自己正在被托芘所吸引,无法拒绝这样好的朋友……比起NERV的那些研究员,托芘是如此活力四射,与众不同……
//别傻了,这些人不是你的朋友……//
“托芘,你又研究得忘乎所以了吧?”
“吵死啦,莱!”
真嗣终于知道了这个和他同样一头黑发的研究员的名字。莱也做了几项检测,在笔记本上记了点什么,但是他明显没有托芘那种热情。
“你感觉怎么样?”他轻声问,顺手将一些类似灯芯绒的东西塞到一个袋子里,真嗣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不过那东西像是从他脖子后面拿出来的。他强压着暴怒的冲动,无论如何都想推开莱把袋子抢过来……这种让他无法预计的事情让他感到异常恐慌……
//这种感觉就好像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我感觉很好,很好……”真嗣不由得握紧拳头努力克制自己,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如此力量,没关系,只要静静等待,这力量会有用武之地的……“刚才的那一切……我是怎么做到的?”在弥漫的金属气味中,真嗣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这时他又想起了之前提到的“敌人”。
“是绝对领域,应该可以这么说……我们用了某种方法将战斗服的主程序和你的绝对领域融合在一起,这样你可以在危险发生的同时做出反应……”
“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真嗣不知道NERV和SEELE是怎么造出EVA的,他无法理解那种科技……
//妈妈如此聪明……还有父亲,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托芘全凭一己之力开发出了那种系统,开发之初她有的只是一些失败实验的数据而已。毫无疑问,她是个天才。”
说这些时,托芘依旧默默地检查着真嗣左腿周围的装甲,不过她的脸更红了……莱所说的并非溢美之词,不过是单纯的事实罢了。
“进行得怎样了,博士?”
灰衣男子带着一群研究员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仅有的一点点稀薄的快乐气氛被搅得干干净净。那群人有的迅速收集起真嗣战斗过程中迸出的残片,其他一些人径自走进控制室,连看都没看真嗣一眼。托芘和莱依旧安静地做着各种检测。奇怪……太奇怪了……这就好像他是什么新奇生物一样……
想到这里真嗣只觉得恶心,他皱了皱眉,转手将头盔交给了托芘,而他直视着灰发男子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开发出如此恐怖的武器?你想用它做什么?你所说的使徒又是什么?NERV已经杀死了最后的使徒……是我亲手将他抹杀的……”
“是主天使们……碇先生……凌驾于宇宙间所有天使的至高存在。”【译者注:主天使位于天使阶级第四阶级,为中级天使第一阶级,前三阶级分别是:第一阶级(上级) 炽天使 Seraphim;第二阶级(上级) 智天使 Cherubim;第三阶级(上级) 座天使 Thrones。炽天使,智天使通常是维持纯灵的状态,座天使是物质界和天界的界面,是物质界的基础和来源,所以说主天使是凌驾于宇宙间所有天使也不为过】
突然警报大作警灯明灭,整个房间被一片光影凌乱的血海吞没,真嗣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灯光明暗交替着,在墙上如生命一般缓缓挣扎……黑发男子听见了从远处传来的无机质的机械警报声混合着杂乱的脚步声,所有的声音都震颤着他……托芘大惊失色,甚至莱都露出了焦虑的神情……但是灰发男子依旧不为所动,警报的红光映着他的琥珀色的瞳孔,一片骇人的血红——那和薰透红的眼睛不一样——没有生命的温暖,一片空洞虚无……
“……他们好像都渴望见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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