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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洋前篇之：瑟伯凌

太阳在云层和地平线之间发散着赤红色的光，云层呈现淡淡的黑紫色，地上的一切都被染得金黄。
“天要黑了。”
瑟伯凌微微地点头。他转过身，没有向这个地方告别，便和他的同伴一起离开了。这真是个美丽的地方，茂密的树丛和清澈的湖泊都能够让人忘记所有尘世喧嚣，回归到动物的本分，重新意识到自己是博大的大自然的渺小的子孙。而且对于瑟伯凌来说，由于回忆的存在，这个地方就多蒙上了一层令人怀念的梦幻的色彩。他经常来到这里，但他知道，他就要远离这个地方，而且可能再也无法归来。回想起自己幼年时的梦想，瑟伯凌用几乎看不出的复杂微笑淡化了一切情感。
“那我们走吧，乔。”他说着，步履沉重地走向等待着他的同伴，跨上那匹新物色到的青色骏马。后来奔驰在尘烟里的时候，他总想起这一幕：他回过头，看着湖上的雾霭把一切连同他的怀念不舍之情无声无息地隔远，仿佛什么也不曾存在过，只有风湿湿地吹过他的脸庞。
“是里维吉！里维吉出现了！”
里维吉？瑟伯凌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不错，他是里维吉……他的名字现在是里维吉，在大洋一族的语言里是复仇的意思。这真是个愚蠢的名字，也许复仇也同样愚蠢吧，但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他策马疾进，冲向想要逃走的那个穿着华贵衣甲的军官，并满意地觉得自己与风融为了一体。他的弯刀在空气中划过一条弧线，那个军官连叫也没来得及叫出来。他的眼角掠到白影一闪，那是乔为他清出了退路。于是他象鬼魅般消失在飞扬的尘土里，很快就撇下了一切纷乱。
“瑟伯凌？”
他回头看他的同伴。他觉得他的同伴眼中有一丝淡淡的嘲讽。
“还剩下几个人？”
“还有现在的禁卫骑士团团长，他是那次行动的主谋。”
瑟伯凌为自己冰冷的语气感到有点惊奇。他突然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说话。他望向他的同伴，不知为何，他总发觉这个叫做乔的人如同旁观者一样怡然地微笑。他不喜欢这种微笑，他一直认为这样的微笑好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他突然记起他的父亲，他从来不微笑，甚至不露出什么表情。大洋一族的人总是这样。但即使没有表情，父亲也总给他一种温暖的感觉。父亲有一双温和的蓝绿色眼睛，和他的小弟一样……那个没有出襁褓就已经离开人世的小弟……
“解决了禁卫骑士团长之后呢？你要怎么办？”这是乔的发问。是啊，怎么办呢？瑟伯凌没有想过，应该说是他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不必再想。他总觉得复仇的完成遥遥无期，但如今他猛然发现，这个问题已经迫近他的脚步。
他记起他在沙漠的时候。恶劣的气候中，他所在的那群不为社会所接受的人以攫取不属于他们的财物为生。流落到那里的第一天，他就眼看着一个商人和他的儿子一起被乱刀砍死，倒在周围散乱的护卫和匪徒的尸体中间。暗红红色的血液慢慢地渗进被灼热的阳光映成亮白色的沙砾中，商人蓝色的上衣被染成紫红。后来类似的场面他不知道看到了多少回，甚至有几次他也几乎成为地上那些了无生气的躯壳之一，但他特别的记得那些颜色——第一次刺痛他的眼睛，教会他在文明社会之外的生存法则的颜色。
那时候他无法想象自己的未来，正如现在他无法说出自己以后的生存目的。但虽然他那时候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还能见到第二天的阳光，他仍然挣扎生存到了今天，所以他也用这一点让自己相信，他以后会自然而然地找到自己的道路。
乔仍然在微笑，置身事外的，从高处观望戏剧上演的那种微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笑着的。当时瑟伯凌正离开沙漠的匪帮，惟恐他泄露秘密的曾经的同伴们拔刀相向，而他也毫不留情地杀出自己未来的路。在刀光和血雨里，他看到孤独的白色身影向他靠近，与他并马而行。
“你是谁？”
脱离追击之后，瑟伯凌问他。
“叫我乔。”这是回答。有一瞬间瑟伯凌看到他的额头上露出一个鲜红的图样，他听说过一个叫做霍利的民族里，对于被认为背叛了他们的神的人，神官会施以诅咒的烙印，以使他永远被同族唾弃甚至追杀。
瑟伯凌并没有问乔那个烙印的来历。他自己也有不希望别人问及的事。也许实际上他自己也是被诅咒了的，因为他的血统。
他永远记得，他曾经美好的回忆的终止。他永远记得绿色树林里烧焦的木屋残骸，就象记得那个曾经属于他小弟的破碎的摇篮。他永远记得那个疯狂的时刻，他从山里玩耍归来时，再也寻不到他的双亲。
“那是因为‘神之怒’。”乔告诉他，在那之前沙漠匪帮里的人也告诉过他。“你们晶族把长久的干旱和随后的洪水灾难的原因，解释成晶神对至高的晶族血统被异族玷污而愤怒。”乔的语气里照例带着淡淡的嘲讽，但瑟伯凌并不因此而愤怒。他的愤怒，源自居然因为这么荒谬的理由，那群发狂的激进分子就将几乎所有和其他族联姻的家庭毁灭。
就是因为这种愤怒，瑟伯凌决心为自己的弟弟和与自己的弟弟相同命运的无辜孩童，以及同样命运的无辜家庭讨回公道。他放弃了一切，只为了成为一个晶族高官闻而丧胆的影子——不象真实存在，而更加接近虚无的影子。而在他达成了他的目的后，这个影子就没有再存在的理由。
乔的身份，瑟伯凌并不知道。但他知道乔的惊人能力。他复仇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完全是由于乔不动声色的帮助。瑟伯凌不知道乔为什么帮助他，他唯一能想通的理由就是也许乔只是在等待他完成目标之后的毁灭。
无论如何，现在剩下的事只有杀死那个禁卫骑士团团长了。此后他的复仇才算真正完结。不再去想这样复仇究竟有没有意义，瑟伯凌回过头去，对他的同伴说：“那么走吧，去都城。”
“好的，里维吉。”这是乔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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