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utiful World 第十章

miku

10. Pure
被冠上了各种形容词的日子，像是“刻骨铭心”的，“突如其来”的，“难以忘怀”的。变成了纪念日，被刻录在时光中，贴上了各式各样的标签，等到需要的时候慢慢翻阅，细细回想，而在这中间流淌着的，更多是是没有特殊标记的平凡的每一天。其实对于第三新东京市这所中学的大部分人来说，生命中的绝大多数时候都充斥着这些平凡的日子，没有同步率，没有NERV，没有突如其来和措手不及。
被阳光打湿的黑板逆着光，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那些无法反映出头绪来的运算符号和函数定义，与A.T Field一样，是只能用“我不明白”来形容的事物。典型数学老师形象的五十岚城此刻又在给这个国中二年级的孩子们出难题了。他狠狠握着粉笔写下公式，从指间滑落下来的粉笔末旋转着静止在地板上。“那么，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大致就是这样，谁来为我们解答出最后的结果呢？”五十岚掩藏在镜片之下的眼睛环顾教室，搜索者大家目光里的零碎信息，接触到这一探询状锐利目光的人不约而同地闪避过去，除了……
“……那么，吉成同学，你来试一下。”
少年在反射性的答应并站起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神游的严重后果，吉成秀崎并不是那种特别擅长应付考试和课堂提问的人，加上刚刚的确是走神了好一会儿，现在的他嘴巴里连象征性的“……呃……嗯”也说不出来。
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

全班大概只有五十岚老师没有体谅吉成秀崎的窘态，继续以礼节性的宽厚微笑等待着从男孩嘴巴里听到答案，以验证自己教学的成功性。秀崎已经抵挡不住那种期待眼光的注视，不自觉地将视线从五十岚老师的脸部往下移，转换成一副羞愧的表情，将“抱歉”从胸口掏出来放在嘴边。用手指抠着桌面，在差不多的时候将那几个音节说出口。
突然……这个要用“突然”来概括的变故，只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在既定的轨道上分岔出来的小路，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拉着我逃离了原本的方向。秀崎因为背上的触感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面孔猛地抬起头看着前边。细微的，坚定的，温柔的，一笔一划的，可以辨认的出的。
“……3……7……三十七。”顺着背上可以辨认出来的笔画，呢喃的说出来的数字。
“嗯……很好。”五十岚将先前一直挂于脸上的微笑放大，欣慰地示意秀崎坐下，然后转身将“37”写在等号的后面。
秀崎在坐下的一瞬间开始升起一股特别的感觉，微微侧过头去，后座的女生斜着脑袋，对着男孩绽开一个特真诚的笑容。秀崎感到头顶发热的时候再转过身来已经来不及了。他从耳根红到脖子的番茄脸已经被女生还有看到了整个过程的其他同学的窃窃偷笑完全刻录下来。
答不出问题的男生。在背上写下答案的女生。芭蕉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挺拔的相互拥抱着的文竹，秋天总是显得忧伤的各种落叶，躺在午后阳光里睡觉的大猫，那边又有低着头送情书的穿着校服裙的女生了。这些，还有那些，都是什么滋味。也许，过了这么多年，我们还是这么蠢。没有明白其中的意味。

为迎接新年而准备的文艺演出总会惹得班上几个狂热分子躁动不已。而这次当洞木光班长在讲台上说着我们这次要演舞台剧，而且还是原创剧本之后，这种躁动瞬间席卷了整个班级。
“呐，班长，是不是后宫剧啊？”八卦的人。
“呃……的确男主角有两个要好的女孩子啦。”
“诶~~~那我要演男主角。”爱起哄的男生。
“我想演女主角，可以穿漂亮的戏服。”花痴的女生。
“如果她演女主的话，那我的男主角就算了。”先前起哄男生的挖苦。
“哼！三木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样。”女生的反驳。
“好了，安静！”洞木拍了拍桌子，“这次的剧本是由浅井同学写的，所以关于演员的选拔和导演工作，全权由她负责。”
在班长的示意下，浅井悠拿着一叠装订过的纸页上了讲台，象征性地咳嗽了两下后，模仿着大人的口吻说：“其实，这次的演出，男主角我们已经有人选了。”
当女生的目光停留在碇真嗣脸上超过五秒钟后，明日香张大嘴巴说了句“骗人的吧~”男生将托在右侧脸颊的手放下来，回视了一眼那些不明所以的视线，无奈的回问：“为什么是我？”
“这个么……”浅井悠攥着那剧本：“男主角的设定是默默掩藏自己身份，其实是从事危险的工作，驾驶机器人保护我们的城市的男孩子。”
听着浅井的叙述，明日香有一种头上都是黑线的感觉，这女人再这样搞下去说不定会被NERV安全情报局的那群人盯上也说不定。
“啊？！那为什么一定要让真嗣演呢，这种角色谁演都差不多嘛。”虽然知道其中缘由，还是忍不住发问的相田剑介。
“就是，像这种废柴男。”应和声很多。
“咳咳……因为在我的设定里男主角需要有一段大提琴表演。”浅井悠将那些不满回瞪回去。
相田小声嘀咕着：“什么嘛，根本就是照着真嗣写的。”
“还有，”浅井悠看了一眼剧本，“女主角的话，明日香同学——”
明日香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接过话茬：“只要真嗣不对我做奇怪的事情，我来演也无所谓。虽然我在德国的时候，只参加过市级以上的演出，像这种小儿科办家家的活动从来不会放在眼里。但是，作为班上的一员，我还是可以做出牺牲的。嗯，就是这样。”
“……啊……这个……”此刻满头黑线的人换成了浅井悠，心里的小人委屈地撅着嘴：我只是想问一下明日香同学，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而已。但对方都这么说来，也不能不给她台阶下吧，“好吧……那女一号就定下来是明日香啦。”
“哈？！这样一来另一个女主角非凌波莫属了嘛~”在这个年纪，不乏这样的流言。成为流言对象的女生还是像往常一样镇定地端坐着，面无表情地。
明日香摆了摆手：“算了吧，像优等生这样的是不会喜欢这种幼稚游戏的，是吧？”
皮肤白皙的女生没有预兆的站起身来，定定地站了一会儿，用平日里惯常的悠然嗓音说着：“我演。”所有人对冰山美人这次的反应都回以难以置信的唏嘘声。
浅井悠扶着额头，阴郁的想着：到底谁才是导演啊。

察觉到自己一直被某个视线注视着的小林秋姬抬手擦了擦汗，放下抹布，转身对着男生：“有事吗？”
“啊……”吉成秀崎显然没有想到女生会这么直接的问：“那个……也没什么……”的确是没有什么，“今天谢谢你。”
秋姬明显是思忖了一会儿，意识到秀崎说的是数学课上的事，“没有什么啦。”注意到男生只是愣着，没有下一步的行动，秋姬又追问了一句：“还有别的事吗？”
“啊？……没，没有。”秀崎的窘迫再次引来女生舒展开一个甜甜的笑靥，他支支吾吾加摆手的样子肯定丢脸极了，就在他刚想走开的时候，秋姬叫住了他。“那个，吉成君这个周末有空吗？”
“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秀崎感觉胸口热热的。
“新开的民俗博物馆这周对外试行免费开放，一直想去来着。”女生这样的话，秀崎迟钝地推理着话里的意图。
“问了其他的朋友，都没有时间，你那边怎么样？”等待着回答的女生真诚的望着，秀崎看到她头顶上有一根翘起的不和谐的碎发，鼻尖上因为刚刚的劳动沁出了几颗汗珠，这么近的距离，女生白净的脸看上去有一点毛绒绒的感觉。嗯。“嗯。我去好了。”说完这句话，他看到秋姬表情慢动作的变化，舒展开的眉头以及锁在其间的情绪，应该是对自己笑了，和平常的笑不太一样。但具体是在哪里不太一样，秀崎说不清。

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一样，在下午四点之后，气氛被一种慵懒挤占满了。斜射进来的夕阳染黄了教室的一块，浅井悠感觉身体左侧传来的热度后，往右移了两步，将身体置于阴凉处，其它演员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几个主角的戏份比较重台词又多被留下来继续排练。
明日香的部分已经结束，她还是习惯性的留下来等着大家一起离开。此刻的她双手抱头仰靠在后桌上，一副监督大人样的看着真嗣和凌波对台词。
虽然那股子骄傲还是平常的样子，总觉得眼神和肢体散发出一股不满啊。浅井悠瞟了一眼明日香，想道。果然是因为下面的场景是真嗣和凌波拥抱的缘故吗？不就是拥抱嘛，又不是什么尺度很大的桥段，至于吗？浅井导演在头脑里抱怨起来。当时大家刚拿到台本，明日香看到男女主角竟然有接吻的剧情时，那个表情，那个尖叫，那个支支吾吾，那个脸红叉腰，都把小悠吓得不行。
“我怎么可能和他……”说着这句话的明日香突然想起两年前美里不在的那天晚上的事，瞄了一眼大概也想起这个来的男生，不再讲下去。
“哎呀，反正绝对不行。”真嗣也很苦恼：“浅井同学，这就算了吧，你把剧本再改改。”
“好啦好啦，到时候又不会让你们真亲的，只要感觉出来就可以了。舞台那么远，怎么看得清。不是有一种东西叫‘借位’的嘛，借位总可以吧。”

真嗣在自己要下电车前和女生道别，正在埋头涂改着剧本的浅井悠举起手来挥了挥夹着一句简短的“明天见”结束了和男生同行的这段路程，离她要下车的地方还有四站路，那么在此之前把这个场景的台词再润色润色吧。今天排练的拥抱场景也不顺利，过几天再练练。
碇真嗣下车后将外套紧了紧，然后吸吸鼻子向A-3区的家，呃，更确切的说是居所吧，向那走去。
腿上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右脚着力的时候还是有一股隐隐的疼痛传达过来，弄得人很不舒服，那种顿顿的刺痛以及每走一步都要不自觉地侧着身体不让整个人的重量压倒左腿上去，此外它也并没有怎么困扰着真嗣。
从NERV搬出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习惯了改成和浅井一起坐车回到这里，习惯了一路走过去的沿街店铺，习惯了每天楼下的老奶奶跟自己打招呼，甚至习惯了和碇元渡生活在同一张餐桌上。习惯了的东西，说是习惯了的东西，却还是在细微的地方有着一点不同，细微的刺痛感。

“那个……我回来了。”
“噢。”
语气里的温度还是那么低。一边脱着鞋，真嗣思索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嗯……因为学校里有话剧排练，所以回来晚了。”
“噢。”
“嗯……”长长吐了一口气，没在要说下去，径直进了房间。找不到那个可以接下话去的必要，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缝隙，或者说明明站在我面前，却是一副A.T Field全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