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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接下来的事情不言而喻,工藤和我迅速地走到了一起,都说是战争的非常阶段,谁也不知道明天还是不是活着。故而,对于我们的事情,工藤联队里的人也就见怪不怪了。由于彼此工作的繁忙,我们的大多数联系都要靠书信来维持。况且我们都是在美国长大,逢到情人节,以及我的生日,他都会不辞劳苦地搜罗巧克力玫瑰之类的东西送过来讨好我。此等浪漫的作风估计是在粗鲁的军队中难得一见的,护士们的羡慕那就别提啦,广田老头也每天缠着我,向我打听“那位”的模样,这使我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P>
<P>每个星期六,我就会利用假期跑到在虹口的军队宿舍里去找他,喜欢他急切地将我抱在怀里的感觉。还有他身上清新的肥皂味。</P>
<P>“不是说都是臭当兵的吗?”</P>
<P>我熟练地逃过他的亲吻。嘲笑他。</P>
<P>他不以为意,害羞地笑着,看着逃得远远的我,无可奈何。</P>
<P>最终总是我不忍心,再主动地迎合他。</P>
<P>“谢谢!”他会说。</P>
<P>我这时皱眉,千里迢迢地过来,就是听你说这个的吗?佯装生气地转过身。</P>
<P>他不怕我生气的,“我爱你……”之类的告白此时会恰倒好处地从他的嘴里蹦出来。弄得我反倒是面红耳赤。晕忽忽地任由他摆布。</P>
<P>心情好的话,他也会带我出去走走。到咖啡馆里喝上一杯不错的曼特宁。然后,他坐在我对面,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笑。</P>
<P>“我很好看吗?”</P>
<P>“一辈子也看不厌。”</P>
<P>天,那时的我太幸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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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就在我正陶醉于谈情说爱的时候,一科出了一件大事。担任机密资料编辑的高木君患上了神经衰弱症,在砍死了他老婆和5岁的儿子后,试图上吊自尽。他是个刚从医科大学毕业的年轻医生,对任务的恐惧和良心的苛责迫使他最后采取了这样的行为。这使大家对此都惋惜不已。看得出,一向看重他的广田大佐也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从高木的行为,瞬间我感到对自己目前的所做作为产生了空前的怀疑。我到底是在干什么?</P>
<P>此时,我真的很需要工藤对我的安慰。想在他的爱抚下取得暂时的内心的平静。可是,当失魂落魄的我来到他的联队时,我发现他和他的士兵们都消失了。没有任何的痕迹透露出他们的去向,一如他当时的出现,也没有丝毫的征兆。</P>
<P>我明白,这就是军人,来无影去无踪,漂泊不定。不是当初就在意料之中的吗?然而一旦我真正的失去他时,我才明白当时的镇定和潇洒是多么的虚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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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反正自从工藤消失以后,一切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我只是埋首做我的研究,几次广田要向我打听什么,也被我一笑带过。</P>
<P>最终,我记得清楚极了。45年的8月15日,当时部队里所有人都集合在大院子里耷拉着脑袋收听天皇的投降诏书。只有我一个人未参加集队,因为广田大佐对我下了命令,要我将所有的机密文件销毁。外面上上海潮腻的热浪,里面是烈火炎炎,这些为军方所害怕外传的档案,就这样销毁了。</P>
<P>宣布投降的一个星期后,传来了国民党要来接收的消息,部队里一片哗然,上头命令一切都要销毁,大量被埋葬的中国的尸体被重新挖掘出来焚毁,活着的则用清酸钾毒死,从泥土中挖掘出来的腐败肉体化成了水浸吸到衣服上,在炎夏的阳光照射下,引来了大群的苍蝇,黑压压一片,散发出异样的臭气,我真不想回想起那种恶臭,但一到了夏天它总会占踞我的感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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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喂,在问你话呢?你是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的?”</P>
<P>不好意思,我忘了我正在接受审讯,在他们的提醒下,施施然地回过神来。继续一开始的问题,我是不是要全都坦白出来。</P>
<P>我是在逃亡的途中被国民党的巡逻兵抓住的,当时他们——那些美国人急于从我们的口中套取关于细菌实验的详细内容,所以没有将我们送上审判台,而是关押在监狱里审问。有些人说了,他们得到了自由,而广田大佐和我的一部分人,死也不肯透露任何关于1644部队的情报。都被关了4年了,现在说,还有意义吗?</P>
<P>我决计沉默。</P>
<P>那些军人也拿我没办法。</P>
<P>在放风的时候,我看见了从前的护士步美,她看见还活着的我显出十分高兴的表情。但是,立刻,这表情便被掩盖了,我们装做是在锄草,步美告诉我,广田大佐他们也还活着,不过他们的情况解放军都已经知道了。</P>
<P>“可他们并不知道有你。”步美说。</P>
<P>看我吃了一惊,她继续:“广田他们打定主意要保住你,一开始就销毁了关于你的所有记录,而且,我们都达成了一致,不会供出你。”</P>
<P>“这怎么可以!”我激烈反对。</P>
<P>“广田大佐说……你得活着回去,算是对工藤的承诺吧!”</P>
<P>“工藤还活着?!”</P>
<P>我眼睛里的泪花情不自禁地往外涌。</P>
<P>“所以,你得出去。”</P>
<P>放风时间到了,步美用指甲掐了一下我的掌心,然后走了。我象是突然得到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工藤还没有死,太好了!</P>
<P>过不多久,我被证实是普通的侨民,被遣返回日本,而广田大佐作为“荣1644”的直接负责人被送上了黄泉路。</P>
<P>我回去后没有在从事医生的工作,而是和几年后归来的步美一起开了一家杂货铺,也有战友会之类的要我们参加活动,但被我们拒绝了,我不愿意回想过去的这段日子。细菌、药物反应,活人体,就像幻影一样追逐着我。隔着海,我好象还可以看到那老头醉醺醺的笑脸,要是没有这场战争,可能我们会真的成为不错的忘年交,我没有找到工藤,也许一开始广田老头就在骗我,想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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