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Thirteen第十三章
---------------------------
托比的鞋子在走廊上踏着柔软的轻响,她已经这样徘徊好久了,时而查看蒂斐厄斯的修复进度,时而关注莱对基蓓拉的调整情况,小研究员不确定——发生那样的事情后,他是否还愿意面对自己的杰作。
//……惣流小姐是否也遭到凯特非人的胁迫。//想到真嗣的境遇她气得暗自咬牙,而现在……现在……
//他怎么敢这样胡作非为?我们花费了多少心血才……我夜以继日的工作是在给他制造消耗品?!//
托比小心地掀起捆扎好的机密档案的一角,试图通过标题猜测其中的内容……
//来吧……//她咬牙切齿地想,//让我看看那混蛋究竟在蒂斐厄斯中添加了多少玩意。//
如果他问起怎么办?不管怎么说我们夜以继日地工作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已经开始分析第一战的数据了。为什么凯特那么自信他那鬼东西能正常运转?
//能不能运转,有没有危险,大概他都没想过吧,他根本不在乎。他不过是把真嗣当做小白鼠罢了,托比,这点你再清楚不过。//
想到这她觉得胃里难受得要命,通过掀起的一角她能看见几个单词以及设计图上的一些划线……对托比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她能猜得到她该死的老板到底要做什么了。
//真嗣从主天使那里夺取的——我拒绝为其测试的能量之源——他们希望我能利用它发展武器,再装回蒂斐厄斯中。//
凯特的直属军工已经将设计草图、模型以及必要的数据给了托比,他们希望她可以优化改造加农炮的蓝本以保护适格者,使其免遭使徒核心的威胁——
//这样很危险,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样潜在的副作用,即使我能在现有基础上保护适格者,谁又知道长时间会造成怎样的伤害……况且在搬运核心后战斗服已经表现出了物理性损伤!//
//……但是如果我可以……//
小研究员被自己的异想天开吓到了。她可以凭借自己卓越的才能从技术方面瞒天过海,这只是一点时间和一点运气的问题——但凯特的算计实在太厉害了,他知道金发女子对工作的执念,他了解她是依靠怎么的意志反复测试蒂斐厄斯的线路、度过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曾经令她为之疯狂的研究现在困难得教她想哭,因为每一项设计都在伤害真嗣。
//你又要做同样的事情了,不是吗……而且这一次都是你的错。//
/闭嘴!/
托比键入自己的ID,液晶屏显示了安全许可指令,随即闸门敞开。她对两名默不作声的警卫视若无睹,径自向最终教条走去。
//……都是你的错,重蹈覆辙的傻瓜。//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不会再……/
//这样只会伤害他,你还不够吗。//
“……但是你是对的,托比艾斯·肯特。”
------------------------
托比有不定期去看看亚当和莉莉丝的习惯——很遗憾,她的兴致每月不会超过一次——但是自从真嗣重新担任适格者她来这里就比较频繁了,因为她知道压在自己肩上的任务越来越重了。
凡事眼见为实。莉莉丝其存在本身就是个危险的信号,每次凝视那白色的庞然大物,她总在思考她和同伴们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无论是一位战士,还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以及他们与她彼此纠结的人生……
“你其实并不相信吧,不然你为什么总要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对吧?”
托比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本能地想摸枪——又想起虽然SEELE全员都进行过射击训练,但是自己一向拒绝携带这种会伤人的东西——她竭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心却依然狂跳不止。
//他根本没有进攻的意思,但是,他是谁……//
男子离禁闭着莉莉丝和亚当的培养槽只有几步之遥,他凝视着那两个禁忌的存在,甚至没有回头看托比一眼。
/没人可以到达那里!他是怎样骗过警卫的?!/
她不禁好奇,他神情坦然毫无惧色,难道我们彼此见过面吗。男子身形颀长,银发飘潇,周身包围着一种释然却教人难以亲近的清冷,相较之下,托比明显已经被恐惧和迷惑冲昏了脑子。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到底想干什么。//
/这倒还是次要的,他怎么到达那里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隐藏得更好一点?或者干脆给你一枪?我可不介意你发现我在这里会露出什么表情。”
托比也不知道接下来还应该说点什么,只是盯着他。从她的角度看来,男子周围的空气开始急速波动,这种异样的扰动似乎波及到了培养槽中的液体,他抬起手……轻易地浸透了玻璃?!
“这次可真容易呀,比我上一次接触他们的时候容易多了。我曾经被交托的使命,现在实现起来易如反掌。”
嘴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含笑的眼角苦涩得说不出,男子收回穿过玻璃的手,世界——刚刚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从看不见的颤抖中恢复常态。
托比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浑身战栗不能自已。那人转过身,银发衬着殷红的双眸美得触目惊心,他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托比不禁想起那隐藏着无数真相的LCL之海,心中突然平静了下来。
“你是谁?”
----------------------------
“先生,我认为您有必要看一下这里。”
“什么?”
凯特转过身,按下手边的按钮,黑色的墙壁转换为显示器,视野正是中央教条区,就在他座位下面不知多少层的地方。计时器显示影像是十分钟前采集到的,有不明人士进入了最终教条,穿透玻璃径直走向教条区尽头的莉莉丝和亚当。
“他不是SEELE内部人员,先生,但是警报器没有任何反应。警卫也没有任何回复,尽管他们到现在依旧安然无恙。您说过监视到这种异象一定要告知您的。”
“没错。”
自动跟焦的监视器在一个模糊不清的物体前聚焦。当然,他们很快就认出了他的脸。凯特花费了十年时间重建SEELE,他什么都知道。
“好,很好……看来我们太过信任碇了,他亲手杀死的人居然还活着。”
“先生,我们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资料。”
“你确定?”
“我们已经查了三遍了,现在正在进行的第四次检索依然毫无进展。”
数据库中应该有关于这名男子的资料,至少有曾经那名少年的资料,这一点凯特非常确信。虽然他的出现扰乱了他的计划,但凯特仍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惊喜。
他早就知道,强大如主天使的核心——无论这力量有多危险,会将世界置于怎样的境地——与之前的十七个使徒相比依旧只能望其项背(译者注:虽然不太清楚薰是排在哪个阶级的,但是天使的力量并不是完全按照阶级排列的。),尤其是那位由SEELE创造出的自由天使。
凯特注视着显示器,白色的人影转过身,殷红的双瞳透过监视器凝视着自己,看不出任何感情。
//渚薰……好,很好……如果你回归了,那么让真嗣担任适格者这笔买卖我是赚翻了。//
画面保持了瞬间的静帧,随即黑掉了。
“这是我们监视到的最后一段影像,先生,就在几分钟之前所有相关监视器都受到了不明干扰。我们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段。现在是否要直接派人进入最终教条?”
“如果他要毁掉教条区,我们可活不到现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吗?”
“肯特博士在那里,先生,托比艾斯·肯特,蒂斐厄斯计划的首席研发。在我们封锁最终教条之前她已经进去了。”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先生?”
“随他去。他能找到系统的破绽并且……真是个有意思的对手。”
凯特十指交叉架着下颌若有所思。他的敌人,也是真嗣的敌人。发现这么一个人阴魂不散,那孩子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他曾经读过关于十七使徒一役的报告,因为什么未知原因,这个名叫渚薰的使徒自愿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这个被SEELE予以重任的使徒甚至没有因为要接触亚当而歼灭适格者的意向。如果他能让真嗣说明他是如何奇迹般的不战而胜的话……
//如果他想除掉碇这块绊脚石,我会想出办法先歼灭他……总之,他一定是想抢在人类之前完成自己的任务。//
……但是说不通啊,能自由进出最终教条的他想毁灭世界简直易如反掌。
凯特盯着早以黑屏的显示器,嘴角泛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这才是他期待已久的战斗,上一次的渚薰太弱了——但这次他们要面对的是力量丝毫不逊于主天使的使徒?
“告诉肯特——如果她还有命听的话——我要真嗣穿着已经改造好加农炮的战斗服于黄昏时刻待命。”
----------------------------
“你到这里来找死吗,他们会杀了你的。你甚至走不出最终教条。”
银发的不速之客仍旧面不改色,难道这个能骗过整个SEELE系统的人是个白痴吗?和他愉快的镇定相比,倒是托比快疯了,那人用殷红的眸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小研究员,“你是谁?”
“你们的敌人。”他倒是笑得轻松愉快,举手投足温和而安静。“SEELE的敌人,据我所知,也是你的敌人,毫无疑问。”
“……你又知道些什么?”在气势上托比明显输了,不过她还是不甘心就此妥协,但是她因恐惧而变得尖利的声音激怒了一直保持幽灵一般优雅浅笑的银发男子。
“我知道你们打算怎样处置碇真嗣。你们会把主天使的核心移植到战斗服中对吧。凯特才不会在乎他的生死,而你就是帮凶……我也知道你的弟弟。所有的EVA都有灵魂,至少有伪灵魂,倚靠负罪感和自我厌弃驱动的伪灵魂……”
托比不由得颤抖起来,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问题。托比深吸一口气,再次张开眼,那人注视着自己,透红的眸子依旧波澜不惊。
“我弟弟因为蒂斐厄斯计划过世了。”
“他在你研发过程中被确诊为癌症晚期,蒂斐厄斯与他的死无关。”
托比轻轻摇摇头,垂下眼睛逃避男子严厉的目光,也不想看莉莉丝苍白空洞的面具……他不是人类,她也不确定自己这种想法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但这想法却出奇得坚定。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秘密,只要……//
“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竟然没在他身旁。我是因为私心而逃避的,我不想看他死在我眼前,我不敢看他眼里对生命的绝望和对死亡的恐惧。那孩子身体里装的不是他的灵魂,我害怕。他死的时候我没有守在他身旁,他临死前我依旧在开发蒂斐厄斯。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竟然逃开了。”
“真嗣需要你。”
“我会保护他,不用你来管我!!!”
这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托比意识到了自己有多绝望,但是她会将它变成现实的,蒂斐厄斯中倾注了她的全部心血。
她手里攥着凯特给的任务书,不过她根本没打算照此执行。无论SEELE的上层提出怎样的要求她都会达成,当然,更会保护真嗣。再怎样困难的开发都没关系,失去重要的人已经够了。
“战斗服会正常运转的,相信我。我们已经从第一战的数据中提取了相关信息,已经找到方法约束蒂斐厄斯的同步率了。我无时无刻不在考虑蒂斐厄斯的设计,它会日趋完美,我一定可以保护真嗣的。”
银发男子默默地摇头,好像惋惜一样。
“你赶不上他们的进化速度的,无论你怎样按照数据改变,主天使的进化速度都是你设计的两倍以上。”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快步走近,脚步声中透着慌乱,和先前判若两人,托比觉得他可能会就这么结果了自己,认命一样地站在原地。他停在她身侧,近得只要他一转头就可以在她耳畔低语。
“我绝不允许碇真嗣再承受任何苦难,绝不。李林的世界将持续下去,主天使会被消灭,而SEELE会给它们陪葬。再见面我们可能就是敌人了,为了保护他我不介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们……为什么?”
没有回答,托比听见闸门开启却没有转身,她本以为会听见警卫狂暴的叫喊声,可是什么也没有……她松开手,有条不紊地平复被她攥皱了的文件,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凯特的新方案的执行方法,也许她能是加农炮比他需要的更强大。有太多的工作等着她去完成,蒂斐厄斯又要上战场了。
---------------------------
女孩儿站起身,发丝自真嗣苍白的指间滑过,朝阳、火焰、红叶、夕颜,真嗣脑子里划过莫名的意象。
明日香的身体很美,训练有素的肌肉掩盖在女孩子特有的柔美曲线下,精确得如同艺术品——他从没有这样看过她,甚至没想象过——女孩儿圆润的手臂,修长的脖颈,纤细的锁骨,姣好的胸部,以及大腿内侧白皙的皮肤,仅仅是这样看着就叫他心驰神往。
为什么心中却隐隐作痛。
“我是在做梦吧。”
“是的。”
“你是谁?”
明日香唇瓣轻启,柔软的粉色中含着朝阳的光晕。
“命运。”
“我的命运。”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发问。
“你的命运。”空间开始颤动,黎明即将崩塌。丽出现在他身边,透红的眸子波澜不惊,制服上精心打理的裙褶一尘不染。
“我不希望你在这里。”
一如往常的平板语气。
“你讨厌我?”
“不是。”
明日香靠近一步,火焰一般的长发纠结着白皙圆润的肩膀,衬着她空洞的蓝眼睛。
“你讨厌我?”
“我……”真嗣别过脸去,心中发疯一般得想和她彼此拥抱,藉此摆脱孤身一人的处境。而他能做的只是压制这烧灼一般的渴望。
//……在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装得像一个孩子……//
他曾经喜欢过她,但是那感情现在如何?
“抱歉,明日香。”
他再次别过脸,逃开她的目光,也不想看她的表情,他只是尽量蜷缩着,任由黑暗吞没自己——为什么他还会奢望自己拥有平凡的人生?
温暖的手抚上脸颊,撩拨着额角的发丝,柔软的嘴唇摩挲着耳廓,另一只手稍微抬起他的下颌,他还来不及出声就被轻柔的吻封缄了所有话语,那人又在额上落下细碎的吻,如同神慈爱的祝福……
“我爱你,真嗣。”
再次听见一去不返的人深情地呼唤自己的名字,心中的伤口细密地渗出血来。
“薰,神啊,求你,求你……留在我身边吧。”
-------------------
“真嗣?”
黑发男子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本能地一抖,他的思绪原本在一个氤氲而温暖的地方飘忽不定,而现在他逐渐聚焦的视线里是布莉吉妲担忧的脸。他的脸刷得红了,仿佛布莉吉妲刚刚窥视了他的梦境……
//等一下……那个?//他左手还攥着刚剪下的花枝,袖套上还有细碎的枝叶——他在店里?
“哦,我……我睡着了,一定是这样的。ごめん(对不起)——我是说,抱歉,布莉吉妲。”
“没关系,真嗣。”布莉吉妲看着一脸尴尬的真嗣咯咯地笑了起来,径自走过他身边推开窗子换气。黑发男子强迫自己继续工作,却忘了自己不小心睡着前做到哪里了。还好,似乎是快做完了,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刚刚的梦境——薰在那儿,薰他……
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他顺着手臂对上布莉吉妲焦虑的眼睛。
“你还是脸色很差,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他能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复原,但如果他说自己现在安好那一定是在说谎,那点恢复比起损伤来讲实在不值一提。他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继续修剪手中的山楂枝。
“我很好,布莉吉妲。相信我……我只是还有点累。”他抓紧她疑惑的瞬间继续完美自己的谎言。“你知道啊,我能赶上的流行永远只有流行感冒而已呀。”
布莉吉妲又笑了,真嗣想起了母亲渺远的笑容,他低头继续手中的工作,然后将修剪好的枝条放在过道旁的箱子上。他剪下一截蓝色缎带,凝视着这诡异的花束,牵牛花,山楂枝,以及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玫瑰,也许是给某位新娘的……
他瞥了一眼订单,立刻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他看着地址,心中蔓延开凛冽的刺痛。那是一家殡仪馆,就在他战斗过的大桥附近。为了祭奠那场因他而起的杀戮吗?
“真嗣?”
黑发男子猛然被人拉回了现实。
“嗯?”
“我不是想八卦,但是……”
真嗣正认真地用剪子给缎带划出漂亮的卷曲,下意识觉得布莉吉妲的声音有点犹豫。如果他还正常着的话,他一定会因为害怕自己善意的谎言被揭穿而担心……不过现在的他思绪还飘飞在刚才的梦境中。
“你问吧。”
“花,在你起居室桌上?我能认出来……就是那个人买的……让你追出去的那个……我是说,那束花是他买的……?”
真嗣朝困惑的布莉吉妲笑了,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甜美笑颜。
“是的,就是那束花。”
“这就是你追出去的原因?我是说……啊……”
“我好久没见过他了。但是……”
//——透红的双眸永远那么沉稳安详,满满的是化不开的含情脉脉,薰知道他会做什么,他那么了解他——总是笑得那么温和。//
“……物是人非啊。”
“哦,所以,那么你……?”布莉吉妲勉强扮了个鬼脸,“对不起,真嗣,我果然不应该问这么多。”
“我很想他……但是我害怕见到他。”话一出口却不如想象中的苦涩,温暖浸透心扉,很久没这样坦诚过了……只要想到他,仿佛自己也能变得温柔起来。
//我真是个胆小鬼,恩,就是这样。//
“真嗣……”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到底自己露出了怎样的表情才让布莉吉妲看得这么担忧。“真嗣,如果他想……我就是假定一下……我是说,虽然本有时候有点神经大条,但是……如果你被人威胁的话……”
终于明白布莉吉妲的意思后,真嗣忍不住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哦不,布莉吉妲。你想错了,他不是要害我。”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永远不会伤害我。//真嗣很清楚,即使薰背叛了他,那也是他的权利,他的背叛他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我本来就不被允许和人彼此相爱。//
“不过说来话长了。”
他突然打了个呵欠,手里的花一时放不下,也来不及用手遮掩一下,看起来挺滑稽的。布莉吉妲释然地笑了,顺手拿走了他没做完的工作。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早点回家。我知道你今晚有演出,我可不认为其他成员会容忍你在演出期间睡着。”
“不,我很好……真的。”
他不想早退,他不想一个人呆着,好像只要他孤身一人SEELE就会立刻窜出来摧毁他本就支离破碎的平凡生活。
他也害怕在回家的路上转过街角恰好遇见一个银发飘潇的身影,害怕对上他坦诚而谦和的殷红目光,尽管这是他朝思暮想的情景,他的心日夜在渴求与绝望中挣扎着。
他在害怕,害怕相遇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
“他在干嘛?”
“我也不知道……他大概那样至少五分钟了。”
凯伦倚着艾米丽,而艾米丽靠在一堆减价处理的夹克衫上——女孩子们就喜欢这么腻着——一起盯着她们的新同事,他站在音箱下面,微微仰着脸,双目轻阖,美得不真实。
“……在听音乐吧?”
“是没错啦,但是这音乐有什么特别吗。”
//终于有帅哥一起上班,虽然他多少有点不正常……//
薰转过身,发现她们在看他,当然两个姑娘吓了一跳。他微微歪着头,银色的刘海随意地垂在那双颜色奇异而漂亮的眼睛前——凯伦甚至觉得身边的艾米丽正在流口水。
“薰,做什么呢?”
他轻松地点头示意,转回头看着音箱。“听音乐。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歌……”
男子的语气认真而坦诚,几乎所有人都会被他的虔诚打动而肃然起敬——当然艾米丽除外,她咯咯笑了起来。
“什么?这首歌?那是吉米·亨德里克斯!我是说,那是首老歌,最近又流行起来了……你过去十年死到火星去了吗?”
薰仔细考虑了一下,果然有些事情还是只有自己知道比较好——不过她所说的歌手还是引起了他的好奇。
“……亨德里克斯?”
艾米丽肆意得继续说下去,而凯伦脸上非常明显地写着“她要说的话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来吧,小伙儿。你面前的可是全纽约最古老的留声机。我老爸是古典摇滚台的DJ,真正的古典摇滚哦,他从小就做这行,有50年经验的行家里手……”
“当然,完美的作品永远不会过时。”艾米丽自豪地吸着鼻子,转向薰露齿一笑,泛着点儿邪气儿。“……我是说,你没听说过亨德里克斯?一点都没?”薰摇头。“那么克莱普顿?多尔斯?桑塔纳呢?”
随着薰摇头一个个予以否定,艾米丽的眼睛越睁越大,如果她可以,她应该想睁到汽车轮那么大。
“你肯花多少钱收集CD呢?”
凯伦看得出来,他真的开始认真思考了,他大概会告诉艾米丽不用急,反正他现在又没钱,或者是其他什么比较正常的回答……
“我想……最多不超过10000吧……够吗?”
凯伦听得瞠目结舌,相反艾米丽嘻嘻哈哈。
“下班后逛街吧,yooooooo!”
-------------------
时间安静地从焦虑中流淌而过。真嗣几乎是将最后三个花瓶扔在架子上,没有向任何人道别便匆匆赶回了家。
还不到入秋的时候,风却不知为何凉得叫人难受,它们顺着领口袖口钻进衣服,压榨着真嗣原本就不多的体温,冷得像他内心深刻的恐惧。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的生活不是一直如此吗。无论你怎样焦急结果都没什么不同,真正倒霉的事情你还没来得及伤心就已经发生了,不是吗?//
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已经可以坦然地接受一切。封闭的内心已经忘记感情是怎样的东西了。
//是的,但你真的那样想吗。//
他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没来由的笑容,他真没觉得这种时候有任何事情值得他笑出来。
//为什么我能遇到你,薰?我只是个愚蠢的人类,懦弱而自闭,只会自怨自艾,这个世界上有40亿和我一样的人,我们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并且制造出更多和自己一样腐朽的灵魂。为何你会如此珍惜我?//
他不由得想起了凯特,那男人毫不在意蒂非厄斯可能存在的危险,他一定会胁迫明日香接替真嗣的位置,无论他怎样服从,怎样委曲求全。
他不愿再去想,冰冷的风和着身体里没来由的寒意,凉得几乎要麻木了。他更愿意想想起居室里的花,薰送的花,无论他怎样竭尽所能地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都无法想想薰会伤害自己,没错,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假如他还需要我,什么原因都无所谓,只要是他的愿望,我都心甘情愿地接受,甘之如饴。//
真嗣知道自己是不会反抗他的,这个世界已经够糟糕了,能再次见到薰真的很不错,即使他这次的使命依然是终结这个世界也无所谓。
他陷在思索中不能自拔,意识飘忽地走进公寓,甚至没有注意门是虚掩着的。屋里的一切都很安静,一切一如往常,即使推开门也不会有人说“你回来了”的家。
真嗣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缓解一下心中的郁结——灯是亮着的,虽然出门前关灯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我告诉房东我是你弟媳,想给你一个生日的惊喜。他觉得我看起来人不错就让我进来了。”
托比在门廊的另一头安静而疲惫地笑着。
“凯特派我来接你。”
================================
我爱上了一个人
我忘记了一个人
我渴望一个依托支持着我无以慰藉的空虚生命
我爱上了一个人
R.E.M - The One I Lov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