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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嗣】Whisper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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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16 21:42: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Chapter Sixteen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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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嗣?”
她知道,无论再怎样呼唤他的名字,也不可能得到回答。在几乎零距离的打击下,已经深度损坏的战斗服根本不可能给真嗣任何生还的机会……
托比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远镜掉在桌上,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荡着水面,船颠簸得很厉害。她就那样站着,他们失去了他——而她失去了一切。
//至少我现在知道……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个错误,从我抛弃了我弟弟的时候。//一切都是她的错。
“有关于主天使的消息吗?”
“还没有。所有监视器都……哎?……我靠。”
“什么?”
莱用力摇摇头,旋即望向天空——主天使在高空中发出微微的光亮,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又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显示器。
“我想真嗣他……见鬼……如果他死了,托比,我们也活不长了。”
“什么?”
托比被莱没头没脑的转折搞得一头雾水,答案却自己来了。黑暗中晃出一个人,被月光勾画出一道清丽的剪影。她以为那是主天使——认出那身影后,小研究员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来者身材颀长,银发飘潇,殷红的双眸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深不见底。蒂非厄斯微微发着光,真嗣陷在使徒的臂弯中一动不动。
托比听见身旁的莱在暗自咒骂,却无法将目光移开,她只是注视着银发的使徒,他殷红的目光高深莫测,叫她猜不出他的想法——他会就此离开,还是杀了他们,因为他们对真嗣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
只是看着他接近,托比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和毅力,因为她已经看不出真嗣是否还有呼吸的迹象,她极力压抑着恐惧上前,甚至能感到自己的呼吸在喉咙中颤抖。
“他还活着吗?还好吗?”
使徒只是轻轻点点头,表情中带着与人类无二的困惑,是担心也未可知。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只希望莱能搞到点数据解释一下这一切。
“照顾好他。”薰在桌前停住,让莱和托比接住真嗣。托比看见适格者微微张开眼睛,凝视着依旧浮在空中的使徒,却对他们视而不见,甚至对整个世界都没有知觉。银发男子嫣然一笑,稳稳地落地。托比看着莱呆立在原地,他们谁都不敢动,现在只有真嗣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托比原以为凯特那句“男朋友”只是恶意的嘲讽,或者是下流的玩笑,不过是刁难真嗣的……银发使徒带着宠溺的笑容摩挲着适格者的脸颊,柔声说着什么,话音轻轻的,即使她站得这么近也听不见他在讲什么……
//……他是真的爱着真嗣。为什么他们能彼此相爱……//
“他需要休息。”银发使徒看向她,旋即神情凝重地望向天空。“我没法带着他战斗,他伤得太重了。”
他声音波澜不惊,却让托比不寒而栗,她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我……我没想到……”
和他殷红的目光对视的瞬间,托比往后缩了一步。
“不,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只是心存侥幸,希望真嗣不会死。”
银发使徒带着一贯的笑容——温和而坦诚,这更使她羞愧得无地自容,他甚至没有生气,因为原本从一开始他就没对她抱任何希望。
“对不起。”
“他还是留在这里更安全。”再次被那双血红眸子注视还是让托比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他的声音依然柔和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照看好他。”
薰无视托比一般地垂下视线,伸手摩挲着真嗣的脸颊,修长的指尖游走过黑发男子苍白的笑颜。托比知道自己遗失了一些微妙的细节,他与他彼此凝视,眼波流转之间有她摸不透的情愫——银发使徒留恋一般地优雅转身,悄无声息地甩开重力的束缚,融于无边的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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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发男子浮空的瞬间泽凯瑞尔从高空俯冲而下——攻击他,或者毁掉有适格者搭乘的船只。薰困扰一般地眯细了眼睛,轻飘飘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闪到主天使身侧,伸手扣住它铠甲一般的皮肤,迫使这团长得乱七八糟的生物看着自己。
//~叛徒~//
披着红褐色铠甲的生物在空中奋力扭动,以不可思议的动作挣扎着保持平衡,终于拗不过薰的力道,认命了一样地看着他,长长的触手卷曲在身侧。主天使的铠甲上遍布着真嗣留下的伤痕,裂痕和坑洼随处可见,胸前的甲胄上有一块明显的缺损,一直打穿到上腹部,那是被真嗣的加农炮命中的痕迹。
//~叛徒~//
/违抗你吗?/薰愉快地笑了出来。/我从来不是你的同伴,我们根本不是同一阶级的……/
//~你不再是使徒了。不仅是现在,你从来都不是我们的一员。你彻底变成人类了。~//
薰为难地皱起好看的眉毛,他觉得主天使可能不太清楚他和人类之间细微却致命的差别。/我还不是……可是我一直在努力学习。/
月华在主天使的甲胄上投下圆润的光泽,它看着他,可是永远也等不到它期待的答案。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泽凯瑞尔?/
//~命令~//它的眼睛闪闪发光。//~万物都要服从自己命运。~//
/……即使违背那个人的命令也没有关系?/
//~那个人不知道这一切。竟然有如此罪孽的种群,逃避他的荣光进行着罪恶的勾当。那个人无法像我们这样观察世界……我们是那个人的代行者。我们是他的眼睛,代替他拯救这个世界。~//
薰垂下眼帘,嘲讽地笑了。只要这个倒霉的神使能或多或少地了解人性——比如从他的角度——它都会认同人类的存在的。
/代行者……不是刽子手。佐菲尔(译者注:泽凯瑞尔的昵称。),你确定你有认真听他说话了吗?我可以肯定那个人从来没有给你这样的命令……我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而你在执行的是自己的臆想,对吧,泽凯瑞尔?/他无奈地摇摇头。/你已经迷失了方向。/
//~你什么都不是!我们是在替你执行你已经拒绝的义务!~//
薰终于明白了,这位主天使正是他复活时对他说话的那位,它眼里的塔布里斯无疑是个叛徒,拒绝与生俱来的神圣使命,甚至违逆无可动摇的权威。
/那个人不会了解的……他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从人类的角度思考,他的那些法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空想罢了。/
//~那个人怎么会复活你,渚薰。~//薰甚至能听出在提及他人类名字的时候泽凯瑞尔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你根本没有权利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更何况违抗那个人的意志!~//
/如果正如你所说,那么我为什么会再次降临于世?为什么我会是这次战斗的赢家?/
泽凯瑞尔的长鞭卷着罡风袭来,不再给语言丝毫时间去安身立命。薰叹了口气,他怀疑主天使是否知道,面对拥有无限防御力的绝对领域,它的攻击完全是徒劳的。主天使的攻击能力依赖与生俱来的战斗机能结构,一旦结构损坏,攻击能力无法恢复,它应该没有考虑过,薰可以轻易毁掉它的小武器。
//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拼命?能告诉我吗?//

泽凯瑞尔没有回答,薰闪开力道十足的一击,旋即迅速提升高度,主天使紧追不舍——它的速度非常快,在如此重创之下,它的速度依旧惊人。
果然没有带上真嗣是正确的选择,但是薰很清楚,黑发适格者的安全是暂时的。SEELE的利欲熏心,托比埃斯·肯特的骄傲……他们根本不知道黑发男子为他们付出了自己远不能承受的代价,而时间所剩无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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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啊,你真应该看看我得到的这些数据!”
自空中传来的冲击震颤着海面,而莱一边手忙脚乱地稳定着各种监视器,一边祈祷在另一边的同伴能多记录点这千载难逢的数据。远方的海面上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他仍能清楚地听见那个圣甲虫(译者注:指泽凯瑞尔,因为这位主天使带壳。)的咆吼声。
“我从没见过可以和这匹敌的力量……真正使徒的力量。”
这是自打莱开始他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以来,第一次停下。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如此安静,托比正给黑发的适格者进行初步处理,恐惧的泪水汪在碧蓝眼睛里,她只是咬着嘴唇拼命忍耐着。
“托比,他还好吗?”即使船上的光线很暗,但莱仍然能清地看见战斗服的甲胄被打穿了几个洞,他开始祈祷刚才真嗣近乎于灰白的脸色只是月光开的玩笑、
“托比?!”
女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胡乱拢了拢一头金色的短发,拆开损坏的甲胄,为适格者包扎伤口。托比从医药箱中翻出一把手术钳,小心地剪断加农炮的所有线路,真嗣右臂上的枷锁终于解除了。
“托比……你确定要这样?”莱开始没在意,现在才发现托比不仅仅是在为真嗣包扎,她在拆毁战斗服,硬是用一把手术钳将战斗服拆成了一些惨淡的碎块,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意思是,那个战斗服……”
“……去他的战斗服!”
听着她声音中明显的哭腔,莱觉得心中隐隐作痛,在他想说点安慰的话之前,那个令人恶心的声音再次在通讯线路中响起。
“肯特,你在哪里?莱?!你给我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们在几分钟前离开了码头,先生。我们已经……那个……正在抢救适格者,不过他现在还是不大好。恩,先生……”
“第二主天使的核拿到了吗?”
//你良心自己吃了吧?//托比抬头扫了一眼莱手中的对讲机,眼中全是嫌恶,莱越发觉得心痛。真嗣现在非常糟糕,如果发生了什么不测——如果托比失去了他……今天晚上真恶心。
“没有,先生……实力差距太大。我们暂时用火力压制了它,使徒,先生……就是渚薰……它正在和主天使战斗。”(译者注:明显薰没被莱划到人类的范畴。)
听筒中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并没收到从基地发来的回答。莱正打算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使徒对主天使的战斗产生了大量的电磁干扰,也许地基并没有收到他的报告——
“莱,我们决定实行远程打击。全速撤离,准备承受冲击。”
“你说什么?!”托比尖叫着扑向话筒。“住手!你不能杀了那个使徒!他正拼尽全力救我们。”
//你知道这对真嗣意味着什么吗?//
这些话没有说出来,但其中的恐惧和怨恨却悄无声息地在黑夜中扩散开来。不过没关系,通讯已经中断了。
“天啊,他不能……莱,我们必须——”
他和她一样担心,一样绝望,但是他所能给予的只有无用的焦虑。
“我们什么也办不到,托比,我们无法阻止凯特。徘徊不决只能是死路一条……”他扫了一眼天穹,他们正在打击范围内,但是凯特向来不介意他们的死活。“我们必须尽快撤离。”
托比苦笑得快要哭出来了,支持不住跪坐在地上,随手推开身边的碎块,似乎再也不想见到它们。经历了这么多打击,她那个聪明的小脑袋已经无法思考——她向使徒保证过,那时的他眼睛里透着焦虑和疯狂,尽管他曾经那样镇定而温和。她所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守住自己的诺言,无论如何也要让适格者安全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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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的战斗瑰丽无比,近乎一场胜放的圆舞。局势完全一边倒,主天使的长鞭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在薰的绝对领域面前却收效甚微,银发天使知道自己开始动摇,拒绝还击——奇怪的是主天使亦然。
//~杀了我,叛徒!~//
//这正是你的愿望,不是吗?//薰看见主天使不甘心地眯细了眼睛,红褐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从开始你就是这样想的吧……//
//~我们为那个人而降生,他的命令是绝对的。~//主天使平板的语调有了细微的变化,薰一时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这种微妙的感情。//~自由的意志对我们来说太过奢侈,这是那个人唯独给予你的恩赐……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你和我们不同。~//
主天使再次发起近身战,薰的绝对领域开始产生细微的变化——不知道NERV是否考虑过,如果当初十七使徒稍微放开手脚攻击,真嗣会是怎样一个凄惨的结局——绝对领域分离成长矛形的碎片,沿着同一平面呈辐射状径向展开,矛尖直指主天使,在夜空中流转着莹莹的橙色光芒,薰安静地垂下眼帘,天空中万箭齐发,每一个碎片勾画出一道流光准确无误地从蒂非厄斯打开的裂缝中穿透。薰收起绝对领域,伸手顺着刚打穿的洞探入主天使体内,他的手穿过人类的皮肤和骨骼——这人依然活着,无论他是谁,他的痛苦终于结束了——握住了主天使的核心。
“……也许。”
薰感到手臂突然被人扭断一样剧痛,泽凯瑞尔在他抓住核的瞬间并没有反抗,却伸出无数的触手绕上薰的身体。红褐色的甲胄开始从主天使身上剥离,它在本体即将崩溃的时候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又要死了……塔布里斯,用我……最后的力量……拖你下地狱。~//
泽凯瑞尔崩溃殆尽,残体顺着薰的手流入大海。薰的绝对领域却发出前所未有的炫目光芒,他很惊讶——泽凯瑞尔已经没有这样的力量了……
在NERV瓦解后的几年时间里,N2炸弹一直是最强热兵器。丹特炸弹的打击范围虽然远小于N2,却有着十倍的杀伤力,而薰的位置刚好是它的爆炸中心,被耀眼的白光吞没的世界成了他脑海中最后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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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快看——”
“准备接受冲击。”
//……薰?!//不,不会的。薰的声音中不会有焦虑……他总是那样镇定自若,耐心又温和……真嗣感受到异样的恐慌,他的世界从天空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怎么样?还好吧……”
“船要翻了!”
“没事儿,交给我吧!我们都会没事儿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薰刚刚这样告诉他——也许不是用语言传达的,但真嗣能感受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不需要害怕,永远离开恐惧……记忆中他从未如此开心过。
//……妈妈?你还在看着我吧?我重获幸福了。虽然不可思议,但是他又回到我身边了……//
黑发的适格者在黑暗中眨着眼睛,他以为这个世界已经静止了……但真嗣听到有人在尖叫,吵得厉害,而自己所处的空间正在移动。好冷,这里好冷,他知道自己正盖着厚厚的毛毯,应该觉得温暖才对,可是好冷。寒冷盖过了伤痛,将他推离这个世界,推向看不见的深渊……
“……我们正在移动?”
他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听见了他的声音,还能回答他的提问,就在刚才,有人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真有意思,他知道那女子正注视着他,但他根本不关心,甚至想不起她的名字,更别提记忆了。

“是的,真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他疑惑地眨眨眼,她在说什么,这声音听起来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更没力气去关心。为什么这里这么黑,还这么冷?
“不……我想……不能走,我要等着薰。”
她表情平板,声音中却透着化不开的哀伤。
“他已经……不在了,真嗣。SEELE向他开火,那样的火力打击下,什么都……没有人能……”
“哦,这样啊。”
他出神地盯着黑暗,累得说不出话,即使女子哀伤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他也不想再说话了。而在托比听来,真嗣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柔软而模糊的梦呓——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任凭自己坠入无边的寒冷与空虚之中。
寒冷终究会吞没他,但真嗣已经不想考虑这是不是好的选择。他曾经那么痛苦地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现在已经全无所谓,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已经不在了。
//坚持住,真嗣……这一次,让我为你活下去。//
为我活下去吧,亲爱的别放弃生命,薰曾这样在他耳边温柔低语。真嗣笑了出来,他想起刚刚那个人怀中爱恋一般的温暖。薰不会离开他,他不会有事儿的,即使托比那样说。
//等着他,我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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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嗣浸在夜色之中,却不肯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觉船已经停止了摇晃——他正仰面躺着,入目是陌生而惨白的天花板——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
纯白色的房间,医疗室,雪白的墙壁上没有窗户,唯一一扇门应该也上了锁——逃不掉了。
//薰,如果我呆在这里他会找不到我的……//
真嗣确定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躲在记忆的背后疯狂地尖叫着,但每当他努力回想,总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震颤着,还是放弃努力比较好。自我保护,虽然他并不擅长,但是潜意识告诉他不要再想了,他的意识依旧飘忽不定,这倒不是个坏主意。
//我得回家去。//
黑发男子小心地拔掉胳膊上的输液管,从桌子上摸到了张纸巾压着针孔止血。他从床上爬起来,只是保持平衡似乎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让他觉得全身散架了一样地疼。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头子,镜子中却映着他年轻而消瘦的身影,宽松的病号服衬得他更加羸弱,裤子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敞开的衣襟露出胸前新缠的绷带——他一定是肋骨断了——右臂上更是缠了厚厚的绷带。
他怀抱一丝侥幸打开这屋子里唯一的小储物柜——他们把他的衣服都留在这里,这大概是SEELE做过最好的事情了——真嗣能感到,冰冷的烧灼感消退了一点,他低头套t恤衫的瞬间,已经麻木的脖子有种撕裂般的痛感——他伤得如此严重,在……
他终于回忆起来,目光和动作一同凝固在半空——加农炮开火时能量超负荷运转,冷得连灵魂都要被冰封了一样……
//好痛苦……意识不清,好像有什么出问题了……//
真嗣尽量迅速换上音乐会时的礼服,当然他没力气在意袖扣领结什么的——现在还是音乐会那天吗,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在音乐会现场吧?他突然有点失望,为什么这房间里只有他自己?难道没有人在乎他已经可以起身了吗——在船上的时候托比明明那么担心。
//……这些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一定是对时间的概念出现断层了。//
薰在哪里,虽然他暂时离开,但他说过他会回来的……恩,他当然会回来,如果他回来了却发现真嗣不在……
//我得回家才行。//
黑发男子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警惕着走廊上随时可能出现的巡逻和盘问,但是整个建筑安静得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干净得发亮的地面映着日光灯惨白的光,偶尔会有几个人走过,他仅仅是躲进了楼梯间的阴影里就可以混过去。
//他没有……父亲的那种权势。也许蒂非厄斯是个奇迹,但是,这里依然不是NERV。//
他所要做的只是找到出口——见鬼,为什么一路走过的地方看起来都如此陌生……他的脑子很混沌,记忆更是模糊而邈远——他只能一边努力回忆,一边祈祷自己运气不要总那么差……
卡啦,他被一声轻响吓得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不敢动,他明白怎么回事儿以后甚至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先生。请举起手转过来。”
//完了。//
他转过身,来者身着警卫制服,帽子下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看起来和他一样年轻。警卫取下衣领上夹着的微型麦克,低声说了点什么,但是真嗣听不真切。虽然他将来复枪重新背回肩上,但真嗣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人非常紧张。
“先生,得请您和我走一趟……”
真嗣轻轻点头表示同意,在他跟随警卫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脚下一软——警卫灵巧地在关键时刻接住了他。
“先生,您还好吧?”
他觉得有点讽刺,被敌人救了,对方还如此彬彬有礼……为什么要这么想?警卫是和他一样的孩子。
//……托比也没有想伤害我……我了解她……为了那唯一的义人?为了那唯一的义人,我必不毁灭那城……//(译者注:此句典出《圣经·创世纪》)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自私而易怒,处境也和现在没什么不同……但是现在,真的依然没有机会吗?
真嗣慢慢尝试自己站起来,最后那双手似乎放心了一样地离开了,他依然体力不支,不过倒是没有再次摔倒,他跟随着警卫拐进一条单调得如同褪色一般的走廊。周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就好像那天的海边,即使海浪永远以同样的节奏冲刷着海岸,那一刻他却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他……
//我们在海边相遇。他安静地吟唱着欢乐颂……看起来从容而满足。自第一次见面起,我就深深地嫉妒着他。//
“真嗣!?”
//美里小姐?//
黑发男子使劲摇摇头。不这声音……是错觉,都是假的……但是等一下。等等。
//不不不,这不是……我……//
他在SEELE,又回到了这个逃不掉的牢笼,凯特和他忠实的下属,托比和莱,还有残存的蒂非厄斯。仿佛将他的生命永久地禁锢在此……
他靠着墙绝望地闭上眼睛,在寒冷中不停地颤抖,心在绝望中裂开一道道伤口,仿佛要吞没他的一切……这是他慌乱时通常的反应,莫名的恐惧叫他不知所措,他睁开眼睛的瞬间几乎要吓呆了——这也来得太快了,他没办法……不得不……
“住手!!!”
“……真嗣?”
一个怯懦的声音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在空荡的走廊中碰撞出细小的回声,显得安静而无助。真嗣抬起头,托比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而周围其他人都停在原地,竟然没一个人敢动——自己手中多了一把枪。
//我一定是……从警卫手中把枪夺过来了?//真嗣听见警卫正趴在地上,连呼吸声中都透着恐惧。//我刚才做了什么……//

“真嗣?”托比凑近一点伸出来一只手,她的声音很沉静,尽管其中有挥之不去的警觉。“真嗣,不要闹了,把枪给我。”
他看着她的脸,几乎笑了出来,这种桥段也太狗血了——换做平时,他可能已经乖乖缴械了,不过现在多少有点困难呢。第三适格者已经不是小孩子,在才不会听她的,上演什么愚蠢的三流电影片段。
“不。鬼才信你是在帮我。这里简直是我的坟墓。我不会在这里多停留一刻,绝不!”
真嗣觉得自己再讲下去就要逻辑错乱了,不过托比倒是停止了尝试……
“所以,我们越是伤害你,你就越是无知无觉……我说的对吗,碇先生?”凯特的说法也许是对的。
“你还要闹哪样?”男人歪着头自鸣得意地嘲笑着。“你干脆一枪打死我走掉算了,然后我——”
真嗣抬手就是一枪。
他原以为自己不敢开枪,现在发现倒是出奇地容易,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意为之,总之凯特的话说到半截被他“打断了”,真嗣也不知道这个戏剧性的转折该怎样收场。
不过他没打中凯特的要害,男人蜷缩在地板上,痛苦地压着腿上的伤口,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渗出,转眼地板上红成一片。
“天啊,你们给我住手!”
真嗣觉得托比的用词有问题——但不是,警卫们齐刷刷地举起枪指着他,托比想拦住的不是他而是警卫。
警卫们当然不会听一个研究员的,即使托比是蒂非厄斯的首席研发。真嗣看见硝烟四起,子弹如超高速摄影的慢放一般朝他飞来,他只是有点迷惑——子弹全都撞到了绝对领域上,他甚至没有惊讶。
//……我有绝对领域了?怎么……做到……的……//
枪声只响起了一轮就再也没人敢动,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被真嗣完美的防御力吓呆了。
黑发适格者扔了来福枪——现在他拿着武器只是浪费体力而已——转身踉踉跄跄地去寻找出口,警卫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整齐而专业——这些人急忙退开给他让出一条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倒在地上的凯特眼里却丝毫没有恐惧,目光里全是无声的咒骂,问题是他站不起来。
真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麻木一般没有丝毫恐惧,即使对于托比的哀求,也只是报以平板的目光,他摇摇晃晃地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警卫低声的讨论以及凯特小小的呻吟声都没法引起他的注意,他疲惫至极,唯一有力气想到的只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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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比僵在原地没法动弹,警卫们七手八脚地准备抬着凯特离开,真嗣走过的走廊上闸门依次合拢,她依然陷在震惊中无法自拔。
“刚才那是……?”莱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能放绝对领域,还是肉眼可见的……开玩笑吧?!”
托比暂时忽视了莱,她看着凯特身边两个窃窃私语的军官开了口。
“你还有你,我命令你们去把他追回来。无论如何把他给我弄回来,但是别伤了他。封锁所有出口,全员一级戒备——”
“什么时候轮到你发令了!?”
凯特挣扎着坐起来,狠狠地瞪着她,尽管失血过多,他咆哮起来倒是依然生龙活虎。
“你们不用去。肯特你给我留在基地把蒂非厄斯的核心系统修好。第二开发小组正在组建中,你去帮他们设计怎么把第二个核也安上去。全都结束后,你再帮莱给基蓓拉做最终测试,明天早晨之前待命。”
“真嗣……”托比自言自语着,她根本没听见凯特的命令。“你难道没看见吗——我们都对他做了什么。如果不马上治疗,他可能活不过今天晚上。”
“即使能救活,我们不需要他了。只剩下两个主天使,我们还杀了渚薰。”凯特摇摇头,托比怀疑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合作,还有,你发明的核心系统也太脆弱了。”凯特不再看她,而是转向了莱。“我相信你能用现有数据提高基蓓拉的性能。”
莱点点头,却没看任何人。“是的,先生。”
“而肯特,蒂非厄斯的研发到此为止。”
医疗班抬着凯特离开,留下托比失魂落魄地自己往实验室走——她无法反驳,现在的她已经一无所有……她能做的只有回到实验室,然后……然后……
“托比?回神啦!”
莱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托比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你要去哪里?!”
她刚想起了她的承诺,心中涌起深刻的羞愧和罪恶感。
“我得去找他,莱。我答应过……我对那个使徒保证过的。”
“现在已经一级戒备了,托比。如果你擅自离开,警卫会无条件开火的……对真嗣也是如此,他想保命的话,除非他还能……”
后半句话被莱自己咽了回去,他们正在思考同样的问题——人类真的能产生那样的绝对领域吗?只为了一句“拯救世界”他们究竟对真嗣做了怎样过分的事情?
//我每天都在拼命努力,可是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我究竟要保护什么?如果我连最重要得人都无法守护,那还有什么资格谈论拯救世界?//
“他受伤了,莱……如果我不……”
“他不值得你付出生命,托比。你的生命和你天才般的智慧,还有……”托比知道莱是在担心自己,也知道他的打算,所以她不想听,她只能像小孩子一样捂住耳朵哭喊。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还能为他做什么,我现在一无所有,除了兑现我的承诺,我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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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孩子……别靠在我身上睡啊。”
他不小心睡着了,但是真嗣发誓,他看见有人在黑暗中向他伸出一只手,有什么东西防卫一般地开始强烈地闪光——绝对领域?……但他又不是使徒,怎么办到的——
//不,那样只会使事情更糟!!!//
轻摇肩膀的手柔软而温暖,真嗣竭力忍住手主人无意间给他造成的疼痛,翻了个身,蜷缩成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他不知不觉睁开眼睛,透过眼前的窗户,他能看见外面的护栏在飞速后退,路灯晃过忽明忽暗的光亮,远方是灯火阑珊的城市——他正坐在一辆货运卡车上,驾驶员是位和善的女士,载着他在高速路上疾驰,他多少有点意识不清,除了每个细微的动作引起的剧痛,几乎什么都感觉不到。
//什么……这是?!//
他脑中一团乱麻,除了疑惑还是疑惑,疼痛占据着他的大脑,而身体几乎无法动弹。
//冷静点,仔细想想……别担心,慢慢想……//
真嗣做了一个他有生以来最奇怪的梦,梦里有莫名的存在,不是人类……甚至没有形体……难以名状的存在充斥着他的梦境,而自己则不断下沉,逐渐失去了自己的形体,和周遭的存在融为一体,仿佛要沉入无尽的轮回——他这样沉沦其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他存在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孩子,你还好吧啊?你想要我带你去哪儿呢?”女士的眼神里充满了焦虑,但声音依旧甜美而和善。“还是去医院吧,医生会帮你的。他们不会监禁你的……”
//……她大概以为我嗑药了。//真嗣想笑,却因此引发了胸腔中的剧痛。
//集中注意力,真嗣。//
是的,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处境了。总算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他朝凯特开枪——这点还是让他印象相当深刻的——然后……在那之后……是的,他制服了所有人,在他出逃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阻止他。
//不……他们曾经试图射杀你,但是你……你却……//
人类无法徒手抵挡子弹,但是他做到了,他记得子弹飞来的情景,却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但是他们不能会。我也不可能……我……//
瞬间的剧痛烧过全身,真嗣一只手死死扣住门把手才勉强没有叫出来,他在竭力搜索记忆,而潜意识在阻止他看见那些他刻意封存的真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孩子,你还好吧?!”
“……没关系我没事儿。”他希望自己别吓到她,这样才好继续搭车,虽然真嗣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这样还能不能算没事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女士神情复杂地给了他意味深长的一瞥,真嗣心虚地往座位里缩了一下。
“我在偏僻的地方遇见了你,你告诉我你住在纽约。看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估计你连自己找到芝加哥都难。”
纽约,那里是……哦,她在送他回家……真嗣开始盘算好心的女士将他送回家的可能性。
//……有点疯狂,对,疯狂的,弱不禁风的外国人,虽然有点精神错乱但是人畜无害……除非我想毁灭世界。//
//……为了那唯一的义人……//
女士转过去后,真嗣开始打量她的脸,车转过几个复杂的弯之后上了另一条高速路,她的眼睛映着飞速后退的路灯,给人一种闪光的错觉,因为专注开车而嘴唇微抿着。这一刻,真嗣愿意用一切美好的词汇形容眼前的这位女士,比如强大而可靠。当然,他也能看出女士正在担心她捡到的这位有点精神错乱的便车旅行者。
“我弟弟五年前失踪了,那时的他也只有你这么大。卫生维护组织放弃了对他精神病的治疗,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该死的原因,总之,仅仅过了一天他就……失踪了。”
//咳,很好,她现在觉得我是个精神病……//
真嗣觉得这位女士可能是个宿命论者,这样看来即使她是SEELE的人,帮他也在情理之中。他眼前的世界剧烈地震颤着,不过运动规律却很反常,大概是因为他在竭力保持平衡,这种震动下,他重伤的身体即使整个散掉了他也不会觉得奇怪……精神错乱,是的,一定又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再次见到他……即使接他回家的不是我,一定会有人愿意把他送回家,就像我现在送你回家一样。”
//……为了那唯一的义人。//
“您一定会再次见到他的。”
她笑了,真嗣简直想请求她无论到哪里都好,让他留在她身边。驾驶室中温暖而幽暗,路灯飞逝着投下斑驳的光影——就像他梦里那些光怪陆离的存在,在脑海深处张开深不见底的黑暗怀抱。
“那么,路上小心吧。”
//不……什么?!等一下!//
他伸手去开车门,却本能地想后退——但是这一切是几时发生的?他什么时候告诉过她自己的住址?他连她是何时停车都不知道。真嗣无助地站在昏暗的街道上,迷茫地眨着眼睛,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竭力搜索着遗失的片段……但无论他怎样努力,只是觉得自己遗忘了越来越多的东西。
真嗣压制着因恐惧而即将爆发的哭腔,他艰难地看着头顶的路灯,有些因电压不稳而闪烁着,个别在他经过的时候甚至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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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嗣竭力抵抗着窒息般的恐惧,他甚至觉得自己在一步步走向一个无法回头的深渊。黑发男子胡乱用手背抹着眼泪,却因为发现自己呼吸困难,而吓得止不住地哭。
运输卡车没法进入市区,好心的女士已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送他到了离家最近的地方。这里和他的住处只隔了几条街——但就是这短短的距离对他来说却如同噩梦,那浸在黑暗深处的终点远得几乎无法到达……
//冷静下来……不可怕,不可怕!//
真嗣发觉越是这样强迫自己,情况就越糟糕,他快被自己逼疯了,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恐惧。在黑暗中他几乎找不到回家的路,这么多的大街小巷,而他拖着病弱的身体……只能祈祷自己的运气稍微好一点,可以顺利到家……
真嗣腿一软,跪倒在地,有什么东西在胸中冷冷地燃烧着,像冰雪女王的镜子碎片落入心中。遗失的那部分记忆终于回来了,他跪在无人的街道上失声痛哭……
//核,主天使,托比知道这会引起他身体致命的改变……//
薰。薰说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薰在家里等着他,只要他能安全地到家,就能见到薰了,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薰会保护他。没错,只要回家一切都会好起来——
薰没有死,尽管托比不知道,她只相信她看到的东西,但是真嗣知道,他可以感觉到,银发天使说过会为了他活下去,而他相信他……真嗣知道,自己会幸福的。
他脱下外套,甩掉一切可以甩掉的负担,从上到下用力抹了一把脸,抬头望着天空——薰曾经近在咫尺,真是太好了……
他每走一步都要忍受浑身的剧痛,真嗣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报复社会的不定向袭击,但他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踉踉跄跄的脚步以及越来越困难的喘息声。他沿着人行道艰难前行,他觉得自己的胳膊可能已经断了,只能逼着自己在无尽的痛苦中挪动脚步。
他在回家的路上一步步走向死亡。
//无论如何有人等我回家……真是太好了……//
虚无缥缈的记忆支持着他举步维艰。这是美里说过的话,火爆脾气的女子曾经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努力地担任着母亲的角色,尽管她有很多缺点,但那段时间里,她确实代替了那个只能出现在记忆中或者EVA暴走深渊中的母亲照顾了他。
真嗣努力回忆着过去的种种,这样多少能使他忽略一点身体上的痛苦——他无意识地蹒跚前行……当他终于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走过了几个街区。
//近了……马上就能到家了……//
薰在等着他,真嗣甚至能想象,自己推开家门就能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终于站在公寓楼门口,这一刻他简直高兴得要哭出来了。真嗣倚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向上挪,离开SEELE后他竭力压制的恐惧和兴奋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上楼梯似乎成了一段漫长的拷问,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巨大的痛楚,而他也只能靠这剧痛来维持清醒。他的心在紧张中颤抖着,如果他能的话恐怕早已尖叫出来……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薰……求求你,等着我。我需要你,求你了……//
他站在缓步台上,只剩下一段楼梯就到家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下一刻就疼得龇牙咧嘴,不过幸好没人看见,楼道里像街上一样死寂,他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想到这里不禁发抖,只好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将全部心思集中在自己的脚步上,用尽全力向上攀爬,每一步都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在痛苦的刺激下搜集着每一丝力量……
他终于站在了公寓门前的缓步台上,于是稍微停了一下——爬珠峰大概也不过如此吧——他摇摇晃晃地看着剩下的几步路,已经走了那么长的路,甚至差点摔进身边的住户家里,当然这个时候是不会有没锁门的人家的。现在只需要穿过楼梯间就到家了。

他觉得薰不在这里——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傻瓜,傻瓜,超感知能力是不存在的。
//你曾经能感知到他的存在,没错……你办到过……//
他颤抖着用钥匙开门,即使两只手一起努力还是废了很大力气才将钥匙插进锁孔,如果他还能有力气思考,也许他会察觉门依旧反锁这点非常奇怪……
//他会等着我,我需要他……//
他粗暴地拧着钥匙,几乎要像小孩子一样哭喊出来……门无声地敞开,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客厅。
黑发男子听见有人在无助地啜泣着,却想不起这是谁的声音。什么叫失魂落魄,他现在终于懂了。主天使的核曾经在他背上冰冷地燃烧,死亡曾经近在咫尺,他都没有如此绝望过,甚至加农炮开火瞬间的痛楚都比不上这空旷客厅给他的打击来得致命。
恐惧和震惊全都爆发出来,他任凭自己倒在玄关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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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嗣还残存着模糊的意识,其实可以支撑他走进屋里倒在床上。但他找不到这样做的理由,他只是安静地趴在地板上,空洞的目光注视着看不见的墙面,等着一切的终结……
//这样,就是死亡吧……//真嗣听着远处街道上传来的汽车鸣笛声。//这是自己最惨淡的收场吧?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曾经听说过,天堂不是传说中的那样美妙,平静和安详不过是大脑停止运转的结果。但他觉得这种说法站不住脚,因为寿终正寝肯定比死于非命来得安详得多……
//如果你是上帝,你还会介意天堂是什么样吗?//
真嗣想说,我介意——因为他很冷,绝望一般的寒冷,他几乎不能呼吸——救命,谁都好,我不想死——
真嗣看着自己的手指开始抽搐,他应该感觉被自己压住的胳膊产生剧痛,但是没有……他只能感到自己的生命随着体温一起流逝。他恐惧地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慢,谁都好,他希望自己身边至少能有个人,陌生人也没关系,谁会想这样孤独地死去?
他甚至没有力气在死前给自己一点快乐的回忆,比如薰曾经抱着他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他的眼睛那么美,那么安详;或者自己平日里熟记于心的曲子,沉浸其间他总能忘掉忧伤——可是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刚才忘记关门了。
//我都快死了也只能听见走廊上的苍蝇飞进我家里……//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本来就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而他去留无用的生命终结的形式也跳不出这个平凡的定式。
剧痛毫无预兆地袭遍全身,他开始窒息,真嗣听见走廊上有脚步声正在接近——他怀疑是不是有小偷刚好经过,不过他唯一值钱的大提琴此刻也不在这里。
这想法给他的打击比预想的大——虽然那只是木材钉子和几根琴弦的结合,但是那是唯一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这几年活过的唯一凭证——真嗣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已经没力气想下去了,世界在他的意识中逐渐变得模糊……他唯一的愿望是,到了天堂他能暖和一点,如果他能去的话……
“我想我应该一见面就向他求婚。啧啧,我求婚的前奏居然是自己差点被炸死。”
温和清澈的男声在自言自语。真嗣猛地惊醒,竭力想要翻过身。来者脚步忽然变得匆忙,最后几乎是狂奔过来跪倒在他身旁,他的手接触他的瞬间,真嗣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天啊,你这是怎么了?!”
薰。
这空灵的声音居然能再次响起在耳畔,那么温暖,可是真嗣已经听不真切了。他被人毫不费力地打横抱起,解除了胸腔的压迫,他深吸一口气——白麝香混合着新泡茶叶的味道——他心中五味杂陈,比爱情更温暖,比绝望更深邃。他的脸埋在薰胸前,温暖的怀抱暂时缓解了身体的痛楚。
“薰,我爱你。”从未脱口的话语,不曾传达的思念,真嗣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所以一定要说,这次一定要他知晓……“我爱你,我爱你,我——”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那人温热的双唇将苦涩的情话尽数封缄,喉间最后一丝呜咽也被他辗转着消磨殆尽,脑海里一片空白——完美的初吻——似乎生命被他重新点燃,真嗣挣扎着抬手触碰那飘潇的银发,手指拂过令他朝思暮想的俊秀容颜。银发男子低下头,朝圣般在真嗣掌心中落下虔诚的一吻,嘴唇流连着摩挲他细密的掌纹。长长的刘海掩藏着殷红的双眸,真嗣看不见他的表情,手心里有他暖暖的呼吸,柔软细腻的轻痒从掌心向指尖肆意扩散,撩拨起一丝颤抖,真嗣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开,因为不忍心触碰如此温柔而美妙的存在。
“你又在不安了,因为我吗?真嗣,我觉得你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立场比较好。”
薰说出了和初见时相同的话,两人不禁相视而笑,银发男子单手抱着他依然显得轻松自如。薰快步走到沙发边,他稍微改变了一下手臂的位置,怀中人就因痛苦而不停地颤抖。
“没事儿……我很好,真的……”
真嗣无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尽管这谎言实在是很不像样,但他难以置信地看见一向从容自信的恋人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焦虑——如果连薰都开始担心……他不顾一切地吻着薰,从没如此渴求过任何东西。有什么凉凉的东西顺着他的眉梢滑落,真嗣不禁皱起眉,抬头看着银发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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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头发湿了?”
薰笑得辛酸,声音中有奇怪的沙哑。真嗣敏感的神经发觉了他语气中的异样,深蓝色的眼睛凝视着薰,搜索着异样的根源——银发恋人眼神黯淡下来……薰从不知道恐惧,也不知道忧伤为何,但是他现在感受到了类似的情绪。
“我……在导弹爆炸的瞬间误判了。我应该赶回船上等着你。”
“别……别介意。只要你在我身边,怎样都无所谓……”
薰甚至能看出真嗣已经没了血色的面庞在一次次剧痛之下愈加苍白,虽然黑发男子在竭力掩饰着,但这么放任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
“我收到你的花了。”黑发的孩子开心地笑了,好像炫耀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珍宝。薰不禁为之倾倒,为了这朝思暮想的笑颜,即使要他赔上灵魂都乐意之至。
“恩,我知道。”薰悲伤的透红双眸扫过他留下的花束,其中的一些花已经萎顿了容颜。它们的生命是短暂的,人类也是一样……和使徒比起来他们的生命转瞬即逝——他不禁抱紧了怀中轻飘飘的恋人——好像稍微松手黑发的孩子就会消失一样——虽然黑发男子并没有察觉。
“……那些玫瑰意味着什么?我没有……读过玫瑰的花语。”
真嗣说话时的停顿变得非常不自然,目光失焦也越来越频繁,因为心中的渴求他才勉强能保持清醒。
“桃色的玫瑰意味着谦逊和希望……让我想起你。”如果换做十年前,薰大概会看到黑发的恋人双颊团起浅浅的绯红,笑得干净又柔软。但是现在……
“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真嗣。我确定SEELE最后还是会追查你的下落……”
薰扫视了一下屋内,低头发现怀中的恋人深蓝色的眼睛失去了神采,他拼命想要保持清醒但还是失败了……
“你的灵魂飞到哪里去了呢?”他伸手摩挲着真嗣的脸颊,努力搜寻着——真嗣身体中只剩下主天使残留的能量……感觉不到人类的气息。
“我很好……薰,真的……”
“亲爱的,别说话……我都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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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嗣感到自己再次被人抱起,陷在如此温暖的怀抱中,空灵的声音在耳边细语轻吟。他相信薰——整个世界里唯一全心信任的人。只要薰在身旁,即使世界开始崩塌,自己也不会有事的……
//……好疼啊,薰……好疼……//
电击般的疼痛沿着脊椎扩散至全身,在颤抖中烧灼着他的大脑……薰的声音温柔地缠绵耳畔,尽管他听不清楚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好舒服……很温暖……自己是被人爱着的……

能再次听见他说话太好了,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没错,怎样的代价都可以……
//他是如此强大,保护我不受伤害。他是我的整个世界……//只要是薰的选择,他都乐意接受,将自己的生命完全交托于他的判断,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真嗣皱着眉恢复了知觉,温暖而潮湿的感觉在手心里时隐时现……他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被安置在陌生的床上……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他的手心撒娇……时不时地舔舔他的手指……
他开始四下张望,反正也动不了,他索性任由那只小狗撒欢,它细小的牙齿轻咬着他的手指,沾着口水的指尖痒痒的。
黑发男子看着小家伙笑开了,有人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推开小狗,带着宠溺和责备。随后摸摸他的额头,薰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温暖而柔软,真嗣在他吟唱一般的耳语中恬然如梦……恬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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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你不知道吗,当你陷入热恋时
你的心变得纤细而敏感
但是,宝贝儿,有谁会在乎你
昨天的誓言不会陪你抵达明天,是的,不会。
如果真的有命中注定,
当那个人来到你身边为你倾倒,
请你爱上他吧。
~Janis Joplin, Get it While you C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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