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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幌的冬天，天气格外的冷，而我要说的这个故事，便发生在这寒冷冬夜里，札幌的一间小面馆内……
那一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除夕夜，北海亭面馆的生意格外的好。除夕夜吃荞麦面过年是日本人的传统习俗，所以从早上开始，北海亭面馆内就一直没有空余的座位。然而刚过夜晚十点，面馆便送走了一簇簇的客人。大家都希望早些回家过年，因此平日里即使在十二点还很热闹的大街，现在变的格外的宁静。
北海亭的店主是一对还很年轻的夫妇，老板日向带着四方眼镜，为人憨厚正直，老板娘叫摩耶，待人非常亲切。就在最后一个客人晃悠着走出面馆，摩耶打算关门打烊的时候，店门再一次轻轻地被拉开了。
一个女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走了进来。大一点的男孩十二三岁，穿着崭新的运动服，比他小一点的妹妹穿着白色的棉毛衣，那女人却穿着不合时令的格子旧大衣。
“欢迎光临。”摩耶微笑着打量着那个女孩，她有一头浅蓝色的短发，长得和她妈妈挺相似，非常惹了喜爱。
“哦……荞麦面，一碗……可以吗？”那女人怯生生的问，两个孩子躲在她身后，也怯生生的望着摩耶。
“行啊，请，请这边坐。”摩耶说着，把他们三人领到靠近暖气的二号桌，一边向柜台里喊着：“荞麦面一碗！”
带着四方眼镜的老板日向听到喊声，抬起头来瞥了他们三人一眼：“好——咧！荞麦面一碗——”案板上堆着一座座小山似的面条，一堆便是一人份。日向抓起一堆面，续而又抓起半堆，一起放入锅里。
热腾腾的一碗荞麦面端了上来，三人围着这碗面，头碰头地吃了起来。
“真好吃。”哥哥说。
“妈妈，妈妈不吃吗？”妹妹夹了一筷面，送到妈妈嘴边，妈妈微笑着看了看她。
不一会，面吃完了，付了150元。
“承蒙款待。”三人点头谢过之后，出了店门。
“谢谢，祝你们过个好年！”日向和摩耶一起应声回答。
这一年的北海亭面馆，生意非常的好，每天忙忙碌碌，时间很快便过去。转眼，又是一个十二月三十一日。
一如往常的忙碌过后，十点钟声敲过，客人们纷纷离开面馆。正要关门之时，店门又被拉开了，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
摩耶看了看那女人身上的格子大衣，和有着浅蓝短发的女孩，便想起了一年前除夕夜最后的三位客人。
“哦……请来……一碗荞麦面。”
“来，请这边坐。”摩耶慌忙放下手中打烊的牌子，把三位客人领到和去年一样的二号桌，“荞麦面一碗——”
“好——咧！荞麦面一碗——”日向一边答话，一边把已经熄灭的炉火重新点燃起来。
当他抓起第一堆面的时候，摩耶走了过来看了看他，也抓起一堆。
“不行。”日向轻轻移开摩耶的手，另外拿起半堆面：“如果那样做，他们会尴尬的。”
说着，他把一人半份的面下了锅。
三人围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荞麦面边吃边谈着，柜台里的夫妇俩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今年也能吃上这里的面，真好啊……”
“希望明年也能吃上……”
“恩，明年……”
面吃完了，付了150块钱。看着三人相拥着走出面馆的背影，摩耶大声说道：“谢谢，祝你们过个好年！”
这一年的除夕夜，便被这句说过几十几百遍的话语送走了。
随着北海亭生意的兴隆，又迎来了第三个大年夜的晚上。
时间过了九点半，日向和摩耶心照不宣的心神不定起来。十点一过，大伙离开了，摩耶赶紧把柜台上挂着的各种面的价牌翻了过来，写上“荞麦面 150元/碗。”
其实，由于几年前的特大事故导致的经济低潮已经过去，物价回涨，荞麦面现在已经是200元一碗了。
二号桌上，三十分钟钱就被摩耶摆上了预约席的牌子，只等最后的客人赶快到来。
他们来了，哥哥穿着黑色高中生的制服，妹妹的毛衣下则是国中生的蓝白制服，兄妹俩都长大了，有点认不出来了。至于母亲，依然穿着那件不合时令的旧大衣。
“欢迎光临。”摩耶微笑着把三位客人迎了进来。
“呃……荞麦面……两碗好吗？”女人怯生生的问。
“行，请，请这边坐。”摩耶把他们三人领到了二号桌，一边若无其事的拿下“预约席”的牌子，一边冲柜台里喊道：“荞麦面两碗！”
“好——咧！荞麦面两碗——”日向高声喊着，把三人份的面放到了锅里。
三位客人吃着两晚荞麦面，说着，笑着。
“真嗣，小丽，妈妈今天要向你们道谢。”
“道谢？向我们……为什么？”
“实在是，唉……因为你们爸爸造成的那次事故，生前欠下了不少家属的钱。保险公司不能支付那么多的金额，我只能靠不断工作分期抵付偿还。”
“这些我们都知道呀。”
摩耶和日向在柜台里，一动不动，凝神听着。
“剩下的债，本来要到明年三月才能还清。可实际上，今天就可以全部还清了。”
“啊？真的吗？妈妈？”
“太好了。”
“恩，是真的，其实，一直以来，真嗣每天除了上学以外还去打工赚钱，小丽则一直帮我做着家务，使我能够专心工作。因为这样，公司给了我特别津贴，这都是托你们的福啊。”
“妈妈，这太好了，以后也请让我继续帮你做家务吧。”
“我也会继续打工，我们一起努力吧！”
“谢谢你们……真是……谢谢……”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其实，妈妈，我和小丽也有一件事一直瞒着妈妈，今天终于可以说出来了。那是在十一月的星期天，我代妈妈去参加小丽学校的家长会。那时候小丽其实已经藏了一封老师给妈妈的信……小丽写的作文如果被选为北海道的代表，就能参加全国的作文比赛了。正因为这样，家长会那天，老师让小丽自己朗读了这篇作文……妈妈，妈妈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去向公司请假的，所以小丽把信藏了起来，家长会那天，我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然后年？”
“那篇作文的主题是希望，所有同学都写了的，小丽是以《一碗荞麦面》为题目，一听到这里，我就知道是写关于北海亭面馆的事。那时我想：小丽真是的，怎么会把这种事写出来呢……”
“作文写的是，父亲死于重大事故。母亲背了一大比债，为了偿还不得不每天努力的工作，哥哥则在课余时间去打工。小丽写道这个家庭过着辛苦的生活。接着又写道，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晚上，一家三人一起去吃一碗荞麦面，面非常好吃，却我们却只买一碗。即便如此，面馆的叔叔阿姨依然热情的接待我们，还谢谢我们，祝我们过个好年。听到这样的话，妹妹心里便感觉到生活的艰辛在这一切之前都不见了，她的心里充满了对生活的希望。她说，等我长大以后，也要经营一家面馆，也要微笑着对每一个顾客说‘努力生活，祝你们幸福，谢谢。’小丽那时侯一边朗读还一边流出了眼泪……”
柜台深处，一直在凝听着客人谈话的日向夫妇，此时面对面蹲着，一人拿着毛巾的一头，在擦拭不断夺框而出的眼泪。
“那时候小丽把作文读完了，老师要我上去说几句话……”
“那时侯，哥哥……”妹妹眨巴着眼睛看着哥哥，露出了浅浅的笑
“因为突然被叫上去，所以一开始我几乎什么都说不出来……后来我说：‘谢谢大家平时都对小丽这么好，我在这里谢谢大家，平时，小丽要操劳家务，因此都放弃了学校的各种活动。我做哥哥的，感到很难为情。刚才小丽的作文刚开始读的时候，我觉得很羞愧。但当我看到小丽把作文读完时，我觉得把这种事看作羞愧的自己才更可耻。现在我想……我不应该忘记母亲买一碗荞麦面时的勇气。我要继续努力，为了小丽，为了我们的母亲。从今以后，希望各位也能继续和小丽做好朋友。’我就说了这么多……”
说完，他们三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过了良久。续而又欢快的笑了起来。和去年相比，像是完全变了样。
作为年夜饭的荞麦面吃完了，付了300元钱。
“承蒙款待。”三人低头道谢后，走出了面馆。
“谢谢！祝你们过个好年！”
日向和摩耶把他们送到门外，祝福着，目送他们远去…………
又一年的大年夜降临了。北海亭面馆里九点半一过，摩耶便将二号桌摆上了“预约席”的牌子。
可是十点半过了，那三个人却没有来。
一年，又一年，二号桌子始终空着，那三个身影却一直没出现。
北海亭因为生意越来越兴隆，店内重又经过了装修。桌子，椅子都换了新的，但唯有二号桌，始终没有变化。日向夫妇不但不觉得不协调，反而把二号桌搬到了店堂的中央。
“为什么把这张旧桌子搬到店中央？”有的客人很不解。
于是，日向夫妇便把“一碗荞麦面”的故事告诉他们，并说，看到这张桌子，就看到那三个人为了美好生活而不断努力的身影，是对自己的激励。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三人还会来，那时，想用这张桌子迎接他们。
结果，一碗荞麦面的故事，使二号桌成了“幸福的桌子”。顾客们到处传诵着，有人特地从远方赶来，女学生，年轻情侣，都要到二号桌吃一碗荞麦面。二号桌也从此声明大振。
时光流逝，年复一年。这一年的大年夜又来了。
这个时候的北海亭面馆，已经成了同一条街道商店会的主要成员。大年夜这天，亲如家人的朋友，近邻，同行，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都会来到北海亭吃过年面，听除夕夜的钟声，然后聚集着到神社参拜。这种习惯，是最近几年形成的。
今年大年夜也是如此，随着九点半一过鱼店老板加持夫妇双手捧着装满生鱼片的大盆子进来为信号，平日亲如家人的朋友三十余人，也都带着酒菜陆陆续续的会集到北海亭。店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知道二号桌由来的朋友，嘴上虽然都没说什么，可心里却一道想着：今年的二号桌也许又要空等了吧。那块预约席的牌子，早已悄悄的放在二号桌上。
狭窄的坐席间，客人们一点一点的移动着身子坐下，有人招呼着迟到的朋友，吃者面，喝着酒，互相夹着菜；有人到柜台去帮忙；有人拉开冰箱拿东西。什么廉价出售的生意啦，什么海水浴的逸闻啦，什么有了宝宝的事啦。十点半时，店里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就在这时，店门吱吱的被拉开了。人们都向门口望去，店里一下子沉寂下来。
一个西装笔挺，手上搭着大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大伙都松了口气，随着轻微的叹息声，店里又恢复到刚才的热闹。
“真对不起，已经客满了。”伊吹带着歉意说。
就在她拒绝年轻人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留着一头浅蓝色短发的年轻女子，扶着一位身穿和服的妇人走了进来，站在年轻人身边。
店里的客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耳朵也竖了起来。
“哦……三碗荞麦面，可以吗？”穿和服的妇人平静地说。
摩耶的脸色全变了，十年前留在脑中的三个身影，和眼前三个人的形象重叠起来。她惊讶的用手轮流指着这三位客人：“你们……你们……”
从柜台里探出头来的日向也张大嘴巴，楞楞的看着。
面对不知所措老板夫妇，真嗣开口了。
“我们就是十年前的大年夜，三个人一起吃一碗荞麦面的顾客。那时候，是这一碗荞麦面的鼓励，让我们体会到生活的温暖。我们同心协力，度过了艰难的岁月。这之后，我们就搬到了伯父家所在的东京去住了。”
“今年我已经通过了医师的检定考试，现在在京都大学医院实习。明年四月就要来札幌的综合医院服务。妹妹则在银行工作，结果还是没有开面馆。”他笑了笑，看了看脸色微红的妹妹：“我和妹妹一同商量，在礼貌上先来拜访这家医院，顺便去父亲的墓前，然后，我们计划了这一生中第一次奢侈的举动，就是今天晚上我们和母亲三人，一同来北海亭面馆，要麻烦你们烧三碗荞麦面。”
“今年连爸爸也来了。”丽稳重的取出一个镜框，那照片上是个带着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其实，爸爸在我们小时候就经常说，过年时大家要一起去吃面。今年，我们一家人终于能一同到这里吃面了。”
边听边点头的摩耶，眼泪一串串地掉了下来。
坐在靠门口桌上的蔬菜店老板冬月老伯，嘴里一直含着一口面。直到这时，才把面咽下去，站起身来。
“喂！喂！老板娘！你楞着干什么？这十年来的每一个大年夜，你都为等他们来而准备着这十年后的预约席，不是吗？快！请他们上座！快！”
摩耶终于回过神来，她拍了一下菜店老板的肩膀，说：
“欢……欢迎，请，请坐。”她大声朝柜台喊道：“二号桌！三碗荞麦面！”
日向楞楞的抹了把眼泪，可却应不出声来……
“好咧！荞麦面……三，三碗——！！”
店内，突然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店外，刚才还在纷纷扬扬飘着的雪，现在也停了。皑皑白雪映着明亮的窗子，那写着“北海亭”的布帘，在正月的清风中，摇曳着，飘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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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3-8-19 00: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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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8-19 00:16:37